嘉定十二年春,《洗冤集录》增补版经国子监刻印完毕,宋宁宗亲题序言,下旨发往全国各州府,要求各级检验官、仵作全员研习,凡命案勘验需依书中规范执行。然诏令下达三月,阻力重重 —— 江南东路、荆湖南路等多地州府以 “古法难改”“乡俗各异” 为由拒不推行,更有地方官员联名上书,称李羽白的检验之法 “过于苛细,徒增民扰”,暗中阻挠新法落地。
检验学馆内,李羽白正对着各州府的回奏蹙眉。案头摊着一份来自湖州的文书,知府王克礼直言:“仵作查验,凭经验足矣,何须拘泥于书本图谱?李大人之法,恐适用于临安,难行于乡野。”
“老师,湖州又出命案了!” 学员沈砚急步闯入,手中捧着一封加急公文,“死者是湖州推官周瑾,死在府衙的书房内,死状与赵谦案如出一辙 —— 面色发青,嘴唇紫绀,现场留有红信草残枝,门窗从内部反锁!”
李羽白猛地起身,公文上的字迹尚带着墨痕:周瑾是湖州唯一支持新法的官员,近日正着手培训府中仵作学习《洗冤集录》,竟遭此横祸。“是模仿作案。” 他指尖划过公文上的 “红信草” 三字,“赵谦案的细节虽未公开,但地方官员早有耳闻,这定是守旧派为阻止新法推广,故意制造恐慌!”
三日后,李羽白带着沈砚及两名禁军,策马赶往湖州。春寒料峭,官道两旁的杨柳刚抽嫩芽,湖州城却一片肃杀。知府王克礼率府衙官员迎于城门,神色敷衍:“李少卿远道而来,辛苦至极。周推官之死,府中仵作已查验过,确是红信草毒杀,与临安的赵谦案如出一辙,想来是歹人模仿作案,与新法推广无关。”
“是否有关,需查过方知。” 李羽白不卑不亢,“烦请王知府即刻带我去案发现场。”
周瑾的书房位于府衙后院,门窗依旧保持着案发时的状态。推开房门,一股熟悉的苦杏仁味扑面而来,却比赵谦案中淡了许多。周瑾倒在书桌前,左手握着一支笔,右手旁散落着几片红信草的枯叶,叶片上还沾着些许黄褐色泥土。他面色发青,嘴唇紫绀,与红信草毒杀的症状高度吻合。
“李少卿请看,” 府中仵作上前道,“死者口腔内有苦杏仁味,现场有红信草,门窗反锁,与赵谦案一模一样,定是模仿作案无疑。”
李羽白未置可否,戴上麻布手套俯身查验。他用银质探针拨开周瑾的嘴唇,舌尖泛黑,与氰化物中毒一致,但牙龈处却有细微的白色结晶;再检查颈部,无勒痕,周身亦无打斗痕迹,确是中毒身亡。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一片平整的石板地,石板缝隙中嵌着一点湿润的黑色泥土,与红信草叶片上的黄褐色泥土截然不同。
“这红信草是府衙内的?” 李羽白问道。
王克礼点头:“府衙后花园种有一片红信草,周推官案发前一日,还曾去园中散步。”
李羽白随王克礼来到后花园,果然见一片红信草长势旺盛,土壤是深黑色的,与现场叶片上的黄褐色泥土明显不同。“沈砚,采集园中红信草的叶片和土壤样本。” 他吩咐道,又转向王克礼,“周推官案发当日,可有外人进入府衙?”
“并无外人。” 王克礼道,“府衙守卫森严,当日只有府中官员和仆役出入。周推官性情耿直,在府中并无仇敌,唯有……” 他欲言又止,“唯有刑房典吏刘焕,因周推官推行新法,要求他学习《洗冤集录》的检验规范,两人多次争执,刘焕还曾扬言‘迟早要让周推官知道厉害’。”
李羽白立刻传召刘焕。刘焕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微胖,眼神躲闪,听闻传唤,神色慌张:“大人,小人冤枉!我虽与周推官有争执,但绝不敢害他性命!案发当日亥时,我一直在家中饮酒,邻居可以作证!”
“是吗?” 李羽白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家中可有红信草?近日是否去过城外?”
刘焕脸色微变:“没有!小人从未种过红信草,也未去过城外!”
沈砚此时上前禀报:“老师,现场红信草叶片上的黄褐色泥土,含有细小沙砾,与城外破庙周围的泥土成分一致;而园中红信草的土壤是纯黑黏土,并无沙砾。且现场叶片上的红信草汁液,除了氰化物,还混合了少量巴豆粉,与赵谦案中的纯红信草毒不同。”
李羽白心中了然,这正是模仿案的破绽 —— 凶手只知红信草可毒人,却不知刘仲文当年是用西域贡缎包裹的纯红信草汁液,而此案凶手不仅混用了巴豆粉,还从城外取了红信草,留下了不同的泥土痕迹。
“刘焕,你说未去过城外,为何你鞋底的泥土,与城外破庙的泥土成分完全一致?” 李羽白厉声道,“且你袖口沾着的草屑,正是城外红信草的叶片,与现场残留的叶片纹理相同!”
刘焕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鞋底的泥土清晰可见。“我…… 我只是去城外砍柴,偶然经过破庙,绝非故意采摘红信草!”
“那巴豆粉如何解释?” 李羽白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是从现场茶水中提取的残留物,“你府中搜出的巴豆粉,与现场茶水中的成分完全一致。你故意混合巴豆粉,是想让死者死前出现呕吐、腹痛等症状,混淆毒杀痕迹,却不知这反而暴露了你的破绽!”
铁证面前,刘焕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跪倒在地:“我认罪…… 是王知府让我做的!”
王克礼脸色骤变,厉声呵斥:“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让你杀人?”
“就是你!” 刘焕泣声道,“你说周推官推行新法,坏了湖州的规矩,让你在朝中的靠山不满。你许诺我,若杀了周推官,阻止新法推行,便升我为刑房司理!你还告诉我赵谦案的细节,让我模仿作案,嫁祸给歹人,制造恐慌,让百姓不敢支持新法!”
李羽白目光转向王克礼,只见他面色惨白,双手微微颤抖。“王知府,可有此事?”
王克礼强作镇定:“一派胡言!刘焕因私怨杀人,想拉我垫背,李少卿切勿轻信!”
“是否轻信,证据为证。” 李羽白道,“沈砚,将《洗冤集录》增补版中‘毒物混合辨识’一章取出。” 沈砚立刻递上一册书卷,李羽白翻开书页,“书中明确记载,巴豆与红信草混合中毒,死者牙龈会出现白色结晶,这是刘仲文案中没有的特征。而你府中书房的书架上,恰好有一本《洗冤集录》增补版,书页上标注的正是这一章,且有你的朱笔批注‘此招可混淆视听’—— 这便是你教唆刘焕作案的铁证!”
禁军立刻上前搜查王克礼的书房,果然在书架上找到那本《洗冤集录》,书页上的批注与李羽白所言一致。王克礼再也无法抵赖,瘫软在地,被禁军当场拿下。
案件告破后,湖州百姓哗然。李羽白在府衙前公开审理此案,详细讲解了红信草毒杀案与模仿案的区别,展示了泥土成分比对、毒物混合辨识等检验方法,让百姓亲眼见识到《洗冤集录》的精妙。“新法并非苛细,而是为了明辨是非、洗清冤屈。” 李羽白站在府衙台阶上,声音洪亮,“周推官为推行新法而死,他的初心,是让湖州再无冤假错案。从今往后,湖州府的检验工作,必须严格依照《洗冤集录》执行,凡有阻挠者,以法论处!”
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府中仵作更是主动请求李羽白和沈砚授课,学习新法。在李羽白的主持下,周瑾未竟的新法推广工作得以继续,湖州成为江南东路首个全面推行《洗冤集录》的州府。
消息传回临安,宋宁宗龙颜大悦,下旨嘉奖李羽白,并严令各州府:“凡拒不推行《洗冤集录》者,革职查办;凡借故阻挠司法检验者,以包庇罪论处。” 诏令之下,多地州府不得不收起抵触之心,开始组织仵作学习新法。
李羽白回到检验学馆时,“洗冤堂” 内早已挂满了各州府送来的感谢信。沈砚兴奋地说道:“老师,湖州一案后,已有七个州府派人来学馆取经,请求我们派学员前往指导!”
李羽白看着案头的《洗冤集录》增补版,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的批注,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推广新法的道路依旧漫长,守旧势力的反扑从未停止 —— 湖州案告破的第二日,便有荆湖南路的官员上书,称 “乡间仵作不识文字,《洗冤集录》如同天书”,请求暂缓推行。
但他并未气馁,取出那枚法医徽章,放在阳光下与《洗冤集录》并列。徽章的光芒与书页上的字迹交相辉映,如同他心中不灭的信念。“沈砚,” 他说道,“明日起,学馆开设‘白话讲习班’,将《洗冤集录》的内容译成白话,绘制成图谱,让不识文字的仵作也能看懂学会。天下无冤,从来不是一蹴而就,我们一步一步来。”
窗外,春风和煦,吹绿了学馆的柳枝,也吹向了南宋的广袤大地。李羽白知道,模仿案的侦破只是新法推广路上的一道坎,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阻力与阴谋,但只要他坚守 “证据至上” 的初心,带着检验学馆的学员们砥砺前行,《洗冤集录》的光芒终会照亮每一个角落,让司法清明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而此时的荆湖南路,一座偏僻的县城里,一名仵作正对着《洗冤集录》的白话图谱皱眉,身后站着一位面色阴鸷的官员,手中握着一包不知名的粉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 新的风暴,已在暗处悄然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