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命案告破的次日,省试第二场如期举行。李羽白回到 78 号舍时,晨光已透过小窗洒在案头,油灯燃尽的灯芯还冒着青烟。他用冷水泼了把脸,强迫自己从昨夜的惊魂中抽离 —— 沈文彬的惨死、赵承业的供词,都指向赵虎背后更深的势力,这场科举之路,远比他想象的凶险。
第二场考诗赋,题目为《帝京春望》。众考生多铺陈临安繁华、山河壮丽,李羽白却另辟蹊径,以 “春光照彻冤魂路” 为引,将昨夜命案的感触融入诗中:“朱雀街前花似锦,贡院深处骨含冤。愿凭三尺验尸笔,洗尽人间未了缘。” 诗句刚健苍凉,既合题旨又藏初心,监考官路过时瞥见,不禁驻足颔首。
第三场策论是省试重中之重,题目由礼部直接拟定:“论三法司之弊与革新”。李羽白握着笔杆,脑海中浮现出穿越以来所见的冤屈 —— 井中女尸险些被误判自尽,耕牛案差点冤及无辜,贡院命案若非及时发现,又将以 “恶疾” 定论。他深吸一口气,挥笔写下开篇:“夫三法司者,国之司命也,然今之弊,在检验不明、刑讯过甚、权责混淆。仵作无学,验尸凭臆;官吏好功,定罪凭供,是以冤魂载道,民不信法……”
他在策论中详细阐述了三项革新主张:其一,设立 “检验学馆”,选拔识字明理之士研习验尸之术,提高仵作地位;其二,制定 “验尸格目细则”,明确尸检流程、物证收集规范,杜绝主观臆断;其三,推行 “鞫谳分司” 细化,检验官与审判官各司其职,相互监督。为增强说服力,他还隐去姓名籍贯,引用了井中女尸案、耕牛毒杀案的检验细节,以实例佐证 “证据至上” 的重要性。
写至深夜,李羽白终于搁笔,三卷策论字字珠玑,既具儒家治世理念,又含现代司法精神,在一众空谈义理的答卷中显得格外亮眼。三场考试结束,考生们陆续走出贡院,李羽白刚踏出 “龙门” 牌坊,就见周教谕带着一个年轻书生等候在外。
“羽白!可算出来了!” 周教谕快步上前,指着身旁书生道,“这是老夫的门生苏廉,如今在礼部任职,特意来帮你打点殿试事宜。”
苏廉拱手笑道:“久闻李解元才名,昨日贡院命案,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章大人已在礼部对你赞不绝口。”
李羽白连忙回礼,心中却暗自警惕。在临安府这龙潭虎穴,每一份善意都可能藏着变数。三人刚走出不远,就见一辆乌篷马车停在路边,车夫低声对苏廉说了句什么,苏廉脸色微变:“周先生,李兄,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殿试诸事我会提前告知。”
看着苏廉匆匆离去的背影,周教谕叹了口气:“临安府不比晋陵县,权贵交织,人心叵测。你此番锋芒太露,怕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五十两纹银,你且拿去置办一身体面衣物,再找家僻静客栈住下,静待放榜,莫要四处走动。”
李羽白接过沉甸甸的油纸包,心中暖意融融。他知道这是周教谕毕生积蓄,当即躬身道:“先生大恩,生员没齿难忘。若他日得志,定当报答。”
周教谕摆摆手:“你只需谨记初心,考取功名后多为百姓办实事,便是对老夫最好的报答。”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听闻常州知府沈大人因侄子沈文彬之死迁怒于你,认为是你多事搅黄了他的布局,你务必小心。”
李羽白点头应允,目送周教谕离去后,便在贡院附近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客栈虽小,却十分僻静,他每日闭门读书,整理《洗冤集录》笔记,偶尔出门买些笔墨纸砚,也刻意避开人多之处。
几日后,省试放榜的消息传遍临安府。李羽白赶到贡院门前,只见榜单前人头攒动,叫好声、叹息声此起彼伏。他踮起脚尖,目光在榜单顶端搜寻,果然在第一名的位置看到了 “李羽白” 三个字 —— 他中了江南东路省试会元!
“李会元!恭喜恭喜!” 周围有认识他的考生纷纷上前道贺,语气中满是敬佩。
李羽白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正欲转身返回客栈,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嘲:“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真以为凭那旁门左道的验尸伎俩,就能平步青云?”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锦袍的书生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个家仆,正是赵虎的远房堂弟赵彦昌。赵彦昌也是此次省试考生,却只得了个末名,心中对李羽白早已嫉恨不已。
李羽白淡淡一笑:“科举取士,凭的是真才实学,而非口舌之争。赵兄若有异议,不妨殿试上见分晓。”
“殿试?” 赵彦昌嗤笑一声,“你怕是等不到殿试了!我堂兄已经联合沈知府,将你‘妖言惑众、擅改检验之法’的罪状上报朝廷,不出三日,你便会被剥夺功名,打入大牢!”
李羽白心中一沉,赵虎果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强作镇定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洗冤昭雪,何惧他人诬陷?”
说罢,他转身离去,身后传来赵彦昌的狂笑声:“死到临头还嘴硬,等着瞧吧!”
回到客栈,李羽白彻夜未眠。他知道赵虎与沈知府勾结,朝中必有靠山,若不能找到应对之法,不仅功名难保,恐怕还要性命堪忧。他翻开《洗冤集录》笔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检验方法,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 主考官章良能。
章良能是翰林学士,为人正直,且十分赏识他的才华。若能得到章良能的举荐,或许能化解此次危机。次日一早,李羽白换上周教谕为他置办的青缎襕衫,前往章府拜访。
章府位于临安府西城,朱门紧闭,门前挂着 “翰林学士府” 的匾额。李羽白递上名帖,不多时,管家出来回话:“我家大人今日有客,不便见客,李会元请回吧。”
李羽白心中失望,正欲离去,却听到府内传来争执声。“章大人,李羽白那厮妖言惑众,擅改祖宗之法,若不加以严惩,恐乱了司法体制!”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喊道,正是常州知府沈大人。
“沈大人此言差矣。” 章良能的声音传来,“李羽白的检验之法,虽与传统不同,却能辨明冤情,这有何不妥?科举取士,当唯才是举,岂能因个人私怨而埋没人才?”
“章大人是被那厮蒙蔽了!” 沈知府怒道,“他在贡院当众验尸,惊扰考生,已违考试规矩;且其策论中主张提高仵作地位,简直是本末倒置,有失体统!我已联合御史台弹劾他,不日便有圣旨下来!”
李羽白站在府门外,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章良能竟为了他与沈知府争执,这份知遇之恩,让他感激不已。他正欲转身离去,却见章府大门打开,章良能送沈知府出来。
沈知府看到李羽白,脸色一变:“好啊,你这妖徒,竟敢主动送上门来!来人,将他拿下!”
身后的衙役立刻上前,就要捉拿李羽白。章良能连忙拦住:“沈大人,住手!李会元是朝廷钦点的省试会元,无凭无据,岂能随意捉拿?”
“凭无据?” 沈知府冷笑,“他擅改检验之法,妖言惑众,这便是罪证!”
“检验之法,本就是为了洗冤昭雪,若能辨明真相,为何不能革新?” 章良能沉声道,“沈大人,你侄子沈文彬之死,分明是赵承业所为,与李会元无关。你这般针对他,怕是另有隐情吧?”
沈知府脸色一僵,随即怒道:“章大人,你竟敢偏袒这妖徒!我这就去御史台告你!” 说罢,拂袖而去。
章良能看着沈知府的背影,叹了口气,对李羽白道:“李会元,你随我进来。”
进入府内书房,章良能递给李羽白一杯热茶:“沈知府与赵虎勾结,背后有太师韩侂胄撑腰,此次弹劾怕是来势汹汹。你那篇《慎刑论》虽好,却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李羽白躬身道:“多谢大人为晚辈仗义执言。晚辈并非有意冒犯权贵,只是不忍见冤假错案频发,百姓蒙冤。”
“老夫明白你的心意。” 章良能点点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仅才华出众,且有一颗为民之心。老夫已将你的策论呈给皇上,皇上看后颇为赞赏,只是韩太师从中作梗,此事才迟迟未有定论。”
他顿了顿,又道:“殿试在即,老夫给你指条明路。你可将《洗冤集录》笔记整理成册,亲自呈给皇上,让皇上亲眼看到你的才能。皇上素来重视司法,若能得到皇上赏识,便能化解此次危机。”
李羽白心中一亮,连忙道谢:“多谢大人指点,晚辈谨记在心。”
“但你要小心。” 章良能叮嘱道,“沈知府与赵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在你呈送笔记的途中设下埋伏。你可让苏廉陪同前往,他在礼部任职,熟悉宫中规矩,且对老夫忠心耿耿。”
离开章府后,李羽白立刻找到苏廉,告知了章良能的计划。苏廉欣然应允:“李兄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只是宫中守卫森严,若无引荐,怕是难以见到皇上。”
“这有何难?”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周教谕拄着拐杖走进来,“老夫已托人联系上了起居舍人吕祖谦大人,吕大人为人正直,素来敬重有才华之人,他愿为你引荐。”
李羽白心中感激不已,没想到周教谕早已为他打点好了一切。他当即着手整理《洗冤集录》笔记,将现代法医知识与宋代检验方法相结合,详细记录了中毒、窒息、外伤等各类命案的检验技巧,并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进行阐释,力求让皇上能够看懂。
整理完毕后,李羽白将笔记装订成册,封面题上 “洗冤集录” 四个大字,落款处写下 “江南东路贡士李羽白恭呈”。次日一早,他便与苏廉一同前往吕府,在吕祖谦的带领下,前往皇宫觐见宋宁宗。
皇宫之内,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李羽白跟在吕祖谦身后,心中既紧张又激动。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若能得到皇上赏识,便能化解危机,实现自己的抱负;若失败,便会身败名裂,甚至性命难保。
来到崇政殿外,吕祖谦先进殿禀报,片刻后出来道:“皇上宣你进殿。”
李羽白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昂首走进殿内。只见宋宁宗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温和,身旁站着韩太师和几位大臣。沈知府和赵虎也在其中,正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他。
“草民李羽白,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羽白跪地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宋宁宗摆摆手:“平身吧。朕听闻你是江南东路省试会元,才华出众,且精通检验之术,特召你前来,想听听你的见解。”
“谢皇上。” 李羽白站起身,从怀中取出《洗冤集录》笔记,“皇上,这是草民整理的检验之法,其中记录了各类命案的检验技巧,愿呈给皇上御览。”
一名太监上前接过笔记,呈给宋宁宗。宋宁宗翻开笔记,仔细阅读起来,越看越感兴趣,不时点头称赞:“此书中的检验方法,细致入微,颇有道理。若能推广开来,定能减少冤假错案。”
韩太师见状,连忙上前道:“皇上,此子妖言惑众,擅改祖宗之法,其心可诛!仵作乃市井之徒,岂能让他们学习这些旁门左道?这会乱了尊卑秩序!”
沈知府也附和道:“皇上,韩太师所言极是!李羽白在贡院当众验尸,惊扰考生,已违礼法;且其策论中主张提高仵作地位,简直是大逆不道!请皇上严惩!”
李羽白从容不迫地反驳道:“皇上,检验之法,无关尊卑,只关乎真相。仵作虽地位低下,却手握洗冤之权,若他们愚昧无知,仅凭经验验尸,只会造成更多冤假错案。草民主张提高仵作地位,设立检验学馆,正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学习专业的检验之术,更好地为朝廷效力,为百姓洗冤。”
他顿了顿,又道:“贡院命案,草民若不及时验尸,沈考生便会被误判为恶疾而亡,真凶便会逍遥法外。这正是检验之法的重要性!草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维护司法公正,并无半点私心。”
宋宁宗沉吟片刻,看向章良能:“章爱卿,你觉得李羽白所言如何?”
章良能上前道:“皇上,李羽白所言极是。司法公正是治国之本,若能推广其检验之法,定能让百姓信服,让天下无冤。此子才华出众,且有为民之心,是难得的栋梁之才,恳请皇上重用。”
韩太师还想争辩,宋宁宗却摆了摆手:“好了,朕意已决。李羽白才华横溢,心思缜密,且精通检验之术,特赐你殿试资格,若能在殿试中脱颖而出,朕定当重用。”
李羽白心中大喜,连忙跪地谢恩:“谢皇上恩典!草民定不负皇上厚望!”
沈知府和赵虎脸色铁青,却不敢违抗圣旨,只得悻悻地退到一旁。离开皇宫后,李羽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危机终于化解。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韩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