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干草堆被李羽白整理出一方平整的卧处,怀里揣着温热的麦饼,他却没有立刻食用,而是摩挲着胸口那枚小巧的法医徽章 —— 金属表面被体温焐热,上面刻着的天平与橄榄枝图案,是他穿越前职业的象征。
“科举……” 李羽白喃喃自语,原主的记忆中,科举是寒门子弟唯一的出路,也是他如今能接触司法核心的唯一途径。若只是做个秀才,即便能破几桩案子,也终究是 “草野之人”,难以撼动根深蒂固的司法弊端。
次日天未亮,李羽白便揣着麦饼赶往晋陵县城。他要去县学借典籍备考,原主虽寒窗十年,却因家贫,许多经史子集都未曾通读。县学位于县城东街,朱门粉墙,门前立着 “泮宫” 牌坊,几个穿着青布襕衫的秀才正陆续进入。
李羽白刚走到门口,就被守门的老仆拦住:“李羽白?你还来做什么?县学的典籍岂能借给你这‘妖言惑众’之人?”
“妖言惑众?” 李羽白一愣,随即明白是赵虎在背后作祟。昨日他当众质疑仵作,驳了县尉的面子,想来是赵虎故意散布谣言,阻碍他备考。
“老丈,” 李羽白拱手道,“生员昨日只是据实而言,为死者辩冤,何来妖言惑众之说?还请通融,让我入内借书。”
“不行就是不行!” 老仆梗着脖子,“赵县尉有令,不许你踏入县学半步,否则我便要报官了!”
周围几个秀才见状,纷纷侧目议论,有人面露同情,有人则幸灾乐祸。李羽白心中冷笑,赵虎这是要断他的科举之路。他正欲争辩,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来,身着绯色官袍,正是县学教谕周敦儒。周教谕是前朝进士,为人正直,素来赏识原主的才学。
“周先生!” 老仆连忙躬身行礼。
周敦儒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李羽白身上:“羽白,昨日井中案,老夫已然听闻。你以秀才之身,辨明冤情,乃是功德一件,何来妖言惑众?县学典籍,本就是为学子所设,岂能因他人私怨而拒之门外?”
说罢,他瞪了老仆一眼:“还不快让李秀才进来?”
老仆不敢违抗,只得侧身让开。李羽白向周敦儒深深一揖:“多谢先生仗义执言。”
“无需多礼,” 周敦儒叹了口气,“你天资聪颖,只可惜时运不济。如今科举在即,当专心备考,莫要为外物所扰。” 他顿了顿,又道,“老夫书房有几部孤本策论,你若需要,可随时来取。”
李羽白心中感激,连忙道谢。进入县学后,他一头扎进藏书阁,凭借着现代法医的逻辑思维和原主的记忆基础,过目不忘的本事展露无遗。不到三日,便将县学馆藏的经史子集通读大半,策论写作也日渐精进。
这日傍晚,李羽白从县学出来,刚走到城门口,就见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正是昨日送他粮食的里正王老汉。
“李秀才!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老汉满脸焦急,拉住李羽白的衣袖就往城外跑。
“王里正,何事如此慌张?” 李羽白问道。
“是张屠户家的耕牛!” 王老汉语速极快,“今早还好好的,中午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没多久就死了!张屠户一口咬定是邻居刘二下的毒,两人现在吵得不可开交,都要动手了!”
耕牛在宋代乃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毒杀耕牛是重罪,按律可处脊杖、流放。李羽白心中一紧,连忙跟着王老汉赶往城外的张家庄。
赶到张屠户家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揪着一个瘦高个的衣领,怒吼道:“刘二!肯定是你嫉妒我家牛壮,故意下毒害死它!我要送你去见官!”
瘦高个刘二挣扎着辩解:“张屠户,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碰过你的牛,怎会下毒?定是你自己喂错了东西!”
院子中央,一头黄牛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嘴角残留着白色泡沫,腹部微微隆起。张老栓也在现场,正蹲在牛尸旁,用银针探了探牛的口鼻,又闻了闻牛的嘴角,起身道:“张屠户,这牛确实是中毒而亡。刘二,你近日与张屠户因地界之事争执,定是你怀恨在心,下毒害牛!”
刘二气得脸色惨白:“张仵作,你可不能凭空污蔑!我没有下毒!”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大多倾向于相信张屠户,毕竟刘二与他素有嫌隙。李羽白走上前,蹲下身仔细观察牛尸。黄牛的瞳孔散大,口腔黏膜呈青紫色,嘴角的泡沫带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 这是砒霜中毒的典型症状。
他又检查了牛的蹄子和腹部,发现牛蹄上沾着些许湿润的泥土,腹部皮肤紧绷,似乎有胀气。“张仵作,” 李羽白开口道,“你确定是刘二下的毒?”
张老栓见是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不然还能是谁?这牛死前只有刘二靠近过牛棚。”
“靠近过牛棚,不代表就是他下的毒。” 李羽白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最终落在墙角的一堆草料上。他走过去,抓起一把草料闻了闻,又捻起几粒谷物仔细查看,发现谷物表面有一层淡淡的白色粉末。
“张屠户,” 李羽白问道,“这牛今早吃的是什么草料?”
“就是墙角那堆!” 张屠户答道,“是我昨日从粮铺买的谷糠,拌了些麦麸喂的。”
“问题就在这里。” 李羽白指着草料,“这谷糠里掺了砒霜。你昨日买谷糠时,可有旁人在场?”
张屠户愣了愣:“昨日买谷糠时,粮铺老板不在,是伙计给我称的。怎么,难道是粮铺伙计下的毒?”
“未必。” 李羽白摇了摇头,“你再想想,近日可有与人结怨,或是得罪过什么人?”
张屠户皱着眉思索片刻,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杀猪时,不小心溅了路过的赵记绸缎庄老板一身血,他当时就扬言要让我好看!”
赵记绸缎庄的老板赵德发,是晋陵县的富户,与赵虎沾亲带故,平日里横行霸道。李羽白心中一动,赵虎昨日刁难他,今日张屠户的牛就被毒死,这恐怕不是巧合。
“张仵作,” 李羽白看向张老栓,“可否借你银针一用?再麻烦取些醋来。”
张老栓虽不情愿,但还是从怀中取出银针递给她。有人很快端来一碗醋。李羽白将银针浸入醋中,片刻后取出,再插入谷糠中,待银针拔出时,针尖已然发黑。
“众人请看,” 李羽白举起银针,“银针遇砒霜则变黑,此乃铁证。这谷糠中确实掺了砒霜,而刘二并未接触过谷糠,何来下毒之说?”
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点头称是。刘二也松了口气,对着李羽白连连作揖:“多谢李秀才为我洗冤!”
张屠户却急了:“那到底是谁下的毒?总不能是谷糠自己长出来的砒霜吧?”
“自然不是。” 李羽白沉声道,“张屠户,你可敢随我去粮铺对质?问问那伙计,昨日给你称谷糠时,可有旁人指使?”
张屠户虽是粗人,却也明白其中利害,当即点头:“有何不敢!我这就随你去!”
众人簇拥着来到县城西街的粮铺,粮铺伙计见来了这么多人,顿时慌了神。李羽白上前问道:“昨日张屠户来买谷糠,是你接待的?”
伙计支支吾吾:“是…… 是我。”
“谷糠中为何会掺有砒霜?” 李羽白目光锐利,直刺伙计眼底,“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
伙计脸色惨白,眼神躲闪:“我…… 我不知道……”
“你若不说实话,” 李羽白语气加重,“毒杀耕牛是重罪,你作为经手人,难逃干系,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这话戳中了伙计的软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李秀才饶命!是赵德发老板让我做的!他说张屠户得罪了他,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我在谷糠里掺些砒霜,毒死他的牛!”
真相大白,围观的百姓无不哗然。张屠户气得咬牙切齿,当即就要去赵记绸缎庄找赵德发算账,被李羽白拦住:“张屠户,此事需报官处理。赵德发身为富户,竟敢蓄意毒杀耕牛,按律当严惩不贷。”
当下便有衙役将伙计带走,上报知县周茂才。周茂才得知后,当即下令捉拿赵德发。赵德发本想仗着与赵虎的关系脱罪,却不料李羽白证据确凿,又有伙计指认,最终难逃法网,被判脊杖四十,流放三千里,家产半数赔偿给张屠户。
此案过后,李羽白的名声在晋陵县更响了,百姓们都说他 “慧眼如炬”,能辨明冤情。周教谕更是对他赞不绝口,将自己珍藏的策论孤本尽数借给了他。
而县尉赵虎得知此事后,坐在县衙的书房里,脸色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李羽白竟如此难缠,不仅没被他打压下去,反而声望日隆。
“李羽白……” 赵虎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屡次坏我好事,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清楚!”
此时的李羽白,正沉浸在备考中。他知道,赵虎绝不会善罢甘休,前路必定荆棘丛生。但他心中毫无惧色,只要能考取功名,他就能拥有更大的力量,去践行 “洗冤” 的初心,让这个时代的司法,多一份公正,少一份冤屈。
科举的日子越来越近,晋陵县的秀才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备考,而李羽白的心中,除了对功名的渴望,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 他要带着现代法医的知识,在南宋的朝堂上,掀起一场司法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