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还在耳膜里震荡。
陆承骁一把拽起苏漾，将她护在身侧，他左肩的布料被炸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卷，血顺着小臂往下滴。
他没管，只用右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穿过厂区后巷。
碎玻璃踩在脚下发出脆响。
巡逻灯的光束扫过墙头，他们贴着墙根往前挪。
他走在外侧，把她挡在内圈，每一步都压着伤腿的力道，她想抽手自己走，他反而攥得更紧。
“别乱动。”他说，“信我一次。”
她没再挣扎。
他们绕过三个废弃集装箱，翻过一段矮墙，终于看见居民楼的轮廓。
苏漾住的是老式公寓，六楼，没有电梯，正门有监控，不能走。
后巷有一道铁栅栏，连接隔壁小区的绿化带，他停下，脱下残破的外套，垫在栅栏尖上。
“你等在这。”他低声道。
她摇头：“一起。”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抬手撑住铁架，翻身而上。
动作因为肩伤变得迟缓，但他还是爬了过去，落地时膝盖一软，单膝跪地，又立刻站直。
他回头，伸手：“上来，我接你。”
她摇头：“我自己来。”
脚踩上铁架时手有点抖，但她没停，翻到顶端，身体失衡前，他一把抱住她腰，将她拉下来。
她跌进他怀里，鼻尖撞到他锁骨，他闷哼一声，没松手。
两人靠在墙边喘气。
远处传来新年倒计时的声音，十、九、八……城市灯火一片通明，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他低头看她：“还能走吗？”
她点头。
他扶着墙站起来，带着她从消防通道往上爬，六楼走廊空无一人，她摸出钥匙开门。
屋内漆黑。
她刚要开灯，他按住她手。
“别急。”
他先进去，沿着墙边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异样，才打开玄关的灯。
灯光很暗，刚好照亮客厅。
她靠在门边，手指还在抖。不是怕，是刚才绷得太紧，现在松下来，控制不住。
他蹲下，解开军靴，动作慢，但很稳，然后脱掉外套，叠好放在鞋柜上。
衬衫右袖全是血，他干脆扯下整条袖子扔进垃圾桶。
他赤脚走进厨房，烧水，拿出蜂蜜包冲了一杯，递给她。
“喝完就没事了。”他的指尖擦过她手背。
她接过杯子，低头吹气。热气升起来，模糊了视线。
他坐在她对面的地毯上，靠着沙发腿，闭眼休息，脸上有灰，眉骨那道疤比平时更明显。
外面倒计时还在继续。
七、六、五……
她忽然问：“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睁开眼，看着她。
四、三、二……
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单膝微曲，与她平视。
不等她说什么，他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眉心。
“2024年。”他说，“我要你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边。”
窗外烟花炸开。
蓝紫色的光涌进来，照亮他整张脸。她怔住，手指无意识探向他大衣内袋。
摸到一个方正的小盒子。
她没拿出来，只是轻声问：“所以你是早有预谋？”
他低笑：“从三年前买下你第一幅画就开始了。”
烟花还在炸。
一簇金色的星火在夜空散开，映在他眼里。她看着他，忽然笑了，抬手勾住他脖子，将他拉近，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没躲，反而加深这个吻。
直到听见螺旋桨的声音。
他猛地睁眼，迅速将她拉向沙发角落，自己挡在前面。
窗帘被风吹起一角。
一架黑色直升机正低空掠过楼宇，探照灯扫过附近天台，光束从窗前滑过。
他低头看她，声音压得很轻：“现在求婚太便宜你。”
他顿了顿，唇角扬起：“等我把所有障碍扫平，再让你穿着婚纱，光明正大地嫁给我。”
她望着他，指尖还勾着他领口。
外面烟花还没停。
最后一波升空，炸出巨大的红色花火，照亮整间屋子。
她忽然又凑上前，在他耳边说：“那你得快点。”
他低笑，刚要回应——
玻璃窗突然震动。
直升机降低了高度，悬停在不远处的楼顶上方。
探照灯再次亮起，光柱缓缓移动，扫过这片街区。
他眼神一冷，抬手将她完全拉进怀里，背对着窗户。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能听见他心跳。
很快，但有力。
他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慢慢伸进外套内袋。
不是拿戒指。
是枪。
他没开保险，也没对准任何方向，只是握着。
楼下传来车辆启动的声音。
一辆黑色SUV缓缓驶入小区，停在单元门口。
车门打开，没人下车。
车内灯亮着，照出驾驶座的轮廓。
他盯着那辆车，没动。
她也不动。
直升机还在盘旋。
探照灯扫过阳台，金属栏杆反射出刺眼的光。
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他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
他的手指一根根松开，不再紧握枪柄。
转而反手握住她的。
外面，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完最后一响。
屋内，水杯还在冒热气。
蜂蜜水表面浮着一层薄膜，微微晃动。
他低头看她。
她也抬头看他。
他刚要开口——
楼道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整齐的步伐，由远及近。
他立刻站直身体，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手重新放回枪上。
脚步声在四楼停下。
短暂安静。
然后，继续往上。
五楼。
她屏住呼吸。
他也绷紧身体。
脚步声到了五楼中段，忽然转向，进了另一户人家。
他没放松。
直到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他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靠在他背上，手指抓着他衬衫。
“他们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她低声说。
“会。”他回答，“有人在给他们信号。”
“谁？”
他没说。
外面，直升机开始拉升高度。
探照灯熄灭。
SUV的车灯也跟着熄了。
车内的人影消失在黑暗里。
他终于转身，重新面对她。
“今晚不会太平。”他说，“你得跟我走。”
“去哪？”
“安全的地方。”
“我不走。”她说，“这是我第一次，想在一个地方待到天亮。”
他看着她。
几秒后，点头。
“好。”
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把外套盖在她身上，一手环着她肩膀，一手仍放在内袋的枪上。
她闭上眼。
他没睡。
目光始终盯着窗外。
楼下SUV还在。
直升机飞走了，但随时可能回来。
他低头看她睡着的脸。
手指轻轻抚过她眼角。
然后，从内袋掏出一枚纽扣，轻轻按了一下。
远处，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启动引擎，缓缓驶离街角。
他收回手，重新环住她。
屋外，风刮过树梢。
一片枯叶被卷起，拍在玻璃上，停了几秒，又被吹走。
他眼皮很沉。
但他不敢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