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寝殿。
烛光下，陈太医仔细为沈清菡诊脉，左右手各诊了半炷香时间，眉头微蹙又舒展。
“娘娘脉象平稳，只是略有血虚之症，应是近来思虑过度所致。”陈太医收回手，“若真要调理身子以备……咳，微臣开个温补方子，连服三月，当可见效。”
沈清菡拢了拢衣袖：“需要多久才能……有孕？”
陈太医斟酌道：“娘娘身子底子好，若好生调养，三月后便可尝试。只是……”
“但说无妨。”
“只是有孕之后，才是凶险的开始。”陈太医低声道，“宫中这么多年，怀上的不少，能平安生下来的……不多”，“不过娘娘也不必忧虑，陛下登基不久，后宫娘娘不多，以皇后您的手段，自是能保全自己。”
贤妃在一旁接话：“所以更要保证万无一失。陈太医，从今日起，娘娘的饮食、汤药、熏香，皆由我亲自经手。你只管开方配药，其余不必过问。”
陈太医点头：“有贤妃娘娘把关，自是稳妥。只是微臣斗胆一问，此事，陛下可知？”
沈清菡与贤妃对视一眼。
“暂时不知。”沈清菡淡淡道，“等有孕，且待胎像稳固了，再禀报不迟。”
陈太医心头一凛，明白了，皇后这是要暗中怀胎，防着有人加害。他在后宫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了。
“微臣明白了。药方会开得温和，旁人验不出端倪。药材也从太医院正常领用，只是其中几味关键的，会混在寻常补药中，绝不引人注目。”
“有劳陈太医。”
待陈太医退下，贤妃握住沈清菡的手：“娘娘，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沈清菡望向窗外朦胧月色：“柳家倒了，周廷玉上位，陛下对沈家的忌惮已毫不掩饰。若我再无嫡子，一旦陛下真要动手，沈家连‘辅佐幼主’的法理都没有。”
“孩子，是沈家的护身符，也是……我与陛下博弈的最后筹码。”
镇国公府书房，同日
沈擎看完边疆密报，提笔回信：
“云泽吾孙：京中局势已定，清菡决意求嗣。你身在边关，务必稳住军心，暗中联络可信将领，以备不测。秦家姑娘之事，祖父已知，若真有心，待风波平定，沈家必以正礼相聘。保重。祖父字。”
信写完，他唤来暗卫：“八百里加急，务必亲自交到云泽手中。”
“是。”
老国公走到窗前，望着北方，喃喃道：
“云泽，沈家的未来，一半在你姐姐腹中，一半在你手上啊。”
数日后，云州将军府。
沈云泽刚练完兵回府，亲兵递上两封信。
一封是祖父的密信，看完后他面色凝重，将信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另一封是秦舒从河西商道送来的，信很厚。
他拆开，里面除了一封长信，还有一叠药方单子、几张器械图纸，以及……一卷小巧的羊皮地图。
秦舒的字迹洒脱利落：
“沈将军：秦家商队已打通西北药道，附上急需药材清单，首批已发往云州。另，商队在肃州截获密信一封，似有人欲挑拨回鹘部与守军关系，信件附后，请将军早做防备。边关苦寒，保重身体。秦舒。”
沈云泽先看那封截获的密信，是汉文写的，但用词习惯带着江南口吻，落款处有个模糊的“周”字印痕。
他眼神一冷。
周廷玉的手，已经伸到边疆来了。
再看秦舒附上的药方和图纸：药材都是治疗冻伤、伤寒的急需品，图纸则是改良过的弓弩部件，更轻便射程更远。
最后展开那卷羊皮地图。
地图绘的是云州至河西走廊的详细地形，不仅标明了官道、小路、水源，还特别标注了几处适合设伏的山谷、几处易遭偷袭的隘口，这分明是军事地图，非商队所用。
地图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愿山河无恙，待君归时，共赏日出。，舒”
沈云泽指尖抚过那行字，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他提笔回信。
信写得很长：交代边疆布防调整，感谢秦家援助，提醒她商路凶险务必小心……最后，他铺开一张宣纸，研墨作画。
画的是云州城楼上的日出，这是他每日巡防时必看的景象。晨曦破云，金光洒在雪原上，远处群山如黛。
画完，他在空白处题字：
“待天下太平，与君共赏。云泽。”
他将画小心卷好，与信一同封入竹筒，交给亲兵：
“派最快的马，送往秦姑娘处。务必……亲自交到她手中。”
河西走廊，秦家商队营地
十日后，夜
秦舒在帐篷里就着油灯看信。
看到地图上的标注时，她嘴角微扬；看到沈云泽详细交代边关局势时，她眉头微蹙；最后展开那幅日出图，
晨曦的光芒仿佛要透纸而出。
她指尖轻轻拂过“与君共赏”四字，耳根微热。
帐外传来赵叔的声音：“大小姐，京城有消息。”
秦舒收起画卷：“进来。”
赵叔递上一封密信：“是皇后娘娘身边那位寒墨大人送来的，说务必亲交。”
秦舒拆开，信是沈清菡亲笔：
“秦姑娘：闻姑娘屡助沈家，清菡感念于心。边疆凶险，姑娘务必珍重。另，若姑娘对云泽有意，清菡愿成佳偶。待京中事了，必以长姐之礼，为你们主婚。保重。沈清菡字。”
秦舒握着信，久久不语。
赵叔小心翼翼：“大小姐，可是京城那边……”
“没事。”秦舒将信收好，眼神坚定，“告诉商队，明日加速行程。云州缺的药材和铁器，必须在下月初五前全部送达。”
“是！”
沈云泽陆续收到了秦舒的第二批物资，以及她的回信。
信很短：
“画已收到，日出甚美。愿早日太平，与君同赏。商路一切安好，勿念。舒。”
随信送来的，还有一包秦舒亲手晒制的枸杞、红枣，都是补血益气的药材。
沈云泽看着那包药材，忽然想起姐姐沈清菡。
他提笔，给姐姐写了封家书：
“姐：边关一切安好，勿念。秦姑娘屡次相助，弟感念于心。愿姐姐在京中，一切平安顺遂。待战事平息，弟带秦姑娘回京，给姐姐敬茶。云泽。”
他将家书封好，望向京城方向。
姐姐，你要平安。
沈家，都要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