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将军府议事厅。
沙盘前围站着七八个将领,个个甲胄染尘,面有疲色。沈云泽站在主位,一身银甲未卸,指尖点在沙盘上的云州城标记:
“北狄主力仍驻东门外十里,骑兵每日游弋挑衅,但未强攻。”
副将王猛皱眉:“他们在等什么?粮草?”
“等我们粮尽。”参军李准道,“咱们的粮草虽到,但北狄不知道具体数量。他们在耗,等我们断粮自乱。”
秦舒坐在下首靠门的位置,这是她主动要求的,毕竟不是军中之人。她穿了身利落的骑装,头发高高束起,目光专注地盯着沙盘。
“秦姑娘,”沈云泽看向她,“你熟悉河西商道,北狄若要从后方补给,最可能走哪条路?”
秦舒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细棍指向西北:“黑水河谷。这里地势隐蔽,虽然绕远,但安全。若我是北狄,会分兵两路:主力围城,偏师走黑水河谷,从西面夹击。”
沈云泽眼睛一亮:“不错。探马来报,北狄王庭近日确实在向黑水河方向调兵。”
“那就打他偏师。”秦舒棍尖一划,“在黑水河谷设伏,断其补给,主力不敢妄动。”
王猛质疑:“咱们兵力不足,再分兵设伏,城怎么守?”
“不用分太多兵。”秦舒道,“黑水河谷狭窄,五百精兵足矣。关键是要快,要狠,打完即撤。”
她看向沈云泽:“我熟悉地形,可以带路。”
“不行。”沈云泽断然拒绝,“太危险。”
“将军,”秦舒正色,“我在河西走了七年商道,黑水河谷闭着眼睛都能走。况且,我的护卫都是好手,弓箭、骑术不输军中精锐。”
参军李准沉吟:“秦姑娘说得有理。若能断北狄补给,围城之危可解大半。”
众将领议论纷纷。
沈云泽看着秦舒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好。我给你八百精兵,今夜出发。”
“六百足矣。”秦舒道,“人多动静大。”
“七百。”沈云泽不容置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秦舒没再争:“成交。”
子时,七百精兵悄无声息出西门。
秦舒一身黑衣,脸上抹了黑灰,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策马在前,身后是沈云泽亲自挑选的七百骑兵。
“秦姑娘,”沈云泽骑马与她并行,“这次若能成,云州将士欠你一条命。”
“将军客气了。”秦舒目视前方,“秦家与沈家是世交,理应相助。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不想看着这座城陷落,更不想看着……你死守到最后一刻。”
沈云泽心头一震,侧头看她。
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利落,眼神专注而坚定。
“秦姑娘,”他忽然问,“你为何如此拼命?”
秦舒转头,对他笑了笑:“第一次是为报恩。第二次……是为心中所愿。”
“所愿?”
“愿山河无恙,愿将士归家。”秦舒看向前方漆黑的河谷,“我虽从商,但也读过几本兵书,知道守土之责。沈将军,你和将士们在做的,是英雄事。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沈云泽沉默片刻,郑重道:“秦姑娘,你也是英雄。”
秦舒一怔,随即笑了:“将军过奖了。”
两人没再说话,马蹄声在夜色中敲出整齐的节奏。
一个时辰后,抵达黑水河谷入口。
秦舒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低声道:“前面三里就是北狄补给队必经的隘口。派斥候先探。”
斥候很快回报:“北狄车队约两百人,押送三十辆大车,半个时辰后到。”
“好。”秦舒看向沈云泽,“将军,按计划,我带三百人从左侧山崖摸下去,你带四百人在谷口设伏。听到哨箭为号,前后夹击。”
“你带四百人。”沈云泽道,“我带你那三百人下去。”
“将军,”秦舒无奈,“你是一军主将,不能涉险。”
“你也不是军中之人。”沈云泽坚持,“我下去。”
两人对视,谁也不让。
最后还是参军李准打圆场:“将军,您坐镇指挥更重要。秦姑娘熟悉地形,让她带人下去更稳妥。”
沈云泽看着秦舒,终于让步:“……小心。”
“放心。”
秦舒带三百精锐,借着夜色摸上山崖。
沈云泽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握紧了剑柄。
半个时辰后,北狄车队缓缓进入河谷。
三十辆大车满载粮草,护卫骑兵懒散地跟在两旁,他们以为这条路绝对安全。
突然,山崖上响起哨箭声!
箭雨倾盆而下!
北狄兵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一片。
“敌袭!”
混乱中,秦舒带人从山崖滑下,直扑车队。
“烧粮车!”她下令。
士兵们将火把扔向粮车。干草粮袋遇火即燃,火光冲天。
谷口,沈云泽率兵杀出,前后夹击。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北狄护卫队全灭,三十辆粮车尽数焚毁。
“撤!”秦舒吹响撤退哨。
士兵们迅速集结,按原路返回。
走到半路,后方忽然传来马蹄声,北狄援兵到了!
“快走!”秦舒策马疾驰。
箭矢从身后射来,她俯身躲过,却听见身侧一声闷哼。
一个护卫中箭落马。
秦舒调转马头,伸手去拉他:“上来!”
“秦姑娘快走!”护卫推她,“我断后!”
“少废话!”秦舒用力将他拽上马背,策马狂奔。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前方突然出现一支骑兵,是沈云泽带人来接应了!
“放箭!”沈云泽下令。
箭雨阻住追兵。
两队汇合,全速撤回云州。
回到将军府时,天已微亮。
清点伤亡,折了二十七人,伤五十三人。但北狄三十车粮草尽毁,至少能拖住对方半个月。
值了。
秦舒手臂中了一箭,军医正在为她处理伤口。箭头入肉不深,但拔出来时还是带出一片血肉。
她咬着布巾,额上渗出冷汗,却没哼一声。
沈云泽站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
“将军,”秦舒处理完伤口,脸色有些苍白,却笑道,“任务完成。”
沈云泽没说话,走到她面前,忽然单膝跪地。
“将军!”秦舒惊得站起来,“您这是做什么!”
“秦姑娘,”沈云泽仰头看她,“今日之功,解云州之危。沈某代全城将士,谢过。”
他抱拳,郑重一礼。
秦舒愣住,随即也单膝跪下:“将军快请起。秦舒……担不起。”
两人跪着对视。
晨光从窗棂透入,照在他们身上。
军医和侍卫悄悄退了出去。
“秦姑娘,”沈云泽轻声问,“伤……疼吗?”
秦舒摇头:“小伤。”
“在我这里,”沈云泽看着她手臂上渗血的纱布,“没有伤是小伤。”
他起身,扶她起来:“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秦舒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心头一暖。
“将军,”她忽然道,“等这场仗打完……我想看看云州的春天。”
沈云泽一怔,随即笑了:“好。我带你去看。云州春天的杏花,很美。”
“那就说定了。”
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