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公堂。
堂下跪着柳文渊,曾经风光无限的户部侍郎,如今一身囚衣,头发花白散乱,眼窝深陷。堂上,大理寺卿正襟危坐,两侧陪审官员面色肃然。
公堂外围满了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贪了八十万两!够咱们全城人吃十年!”
“啧啧,淑妃……不,柳贵人都被打入冷宫了,柳家这下完了。”
“皇后真是雷霆手段……”
堂审开始。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柳文渊,漕运贪墨八十万两,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柳文渊抬起头,眼神浑浊,却仍强撑:“下官……冤枉。那些账册是伪造的,是沈家构陷……”
“构陷?”大理寺卿冷笑,“那你解释解释,永丰号与你柳家钱庄往来的五十万两票据,也是伪造?”
“那、那是正常生意往来……”
“正常生意?”陪审的御史台官员起身,“永丰号名义做绸缎,实为空壳。三年流水五十万两,进的货却不足五万两。剩下四十五万两,去了哪里?”
柳文渊语塞。
“还有,”大理寺卿继续道,“周文礼已经招供,你三年前命他做假账,后又想杀他灭口。他逃了之后,又被你拿血亲要挟,污蔑沈家,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堂外百姓哗然。
“杀账房灭口?太狠了!”
“八十万两啊,江南百姓的救命钱……”
“居然敢污蔑沈家,真是该死,小镇国公在镇守西南,小沈将军在与北狄作战,柳家怎么敢的呀……”
柳文渊终于崩溃,伏地痛哭:“下官……认罪。但求大人开恩,饶我家人……”
“开恩?”大理寺卿拍案,“你贪墨漕粮时,可曾想过江南灾民?可曾想过边关将士?来人,将供状递上,画押!”
柳文渊颤抖着手,按了手印。
“柳文渊贪墨巨款,罪证确凿,依律当斩。家产充公,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官籍。”大理寺卿宣读判决,“柳文渊,三日后,午门问斩。”
柳文渊瘫软在地。
同一日,冷宫。
柳书瑶蜷缩在破败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陈旧的薄被。昔日娇艳的脸庞如今蜡黄消瘦,眼神空洞。
门吱呀一声开了。
春杏端着个粗碗进来,碗里是稀薄的米汤。她如今也被罚入冷宫伺候,一身粗布衣裳,手掌也粗糙了许多。
“贵人……用膳了。”春杏低声道。
柳书瑶没动。
春杏将碗放在地上,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外面……怎么样了?”柳书瑶声音嘶哑。
春杏犹豫片刻:“老爷……判了斩立决。柳家……抄家了。”
柳书瑶浑身一颤,许久,忽然笑出声来。
笑声凄厉,像夜枭啼哭。
“沈清菡……你好狠……好狠啊……”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输了……彻底输了……”
春杏不忍看,退了出去。
柳书瑶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忽然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月色清冷,照在她脸上,一片惨白。
她想起入宫那日,父亲对她说:“瑶儿,进了宫,就要争。不争,就是死。”
她争了,用尽手段争宠,害过大皇子,害过皇后。
可到头来,还是输了。
输给了那个看似温婉,实则心狠手辣的沈清菡。
输给了那个曾经宠爱她,转眼就将她打入冷宫的皇帝。
“沈清菡……”她喃喃,“你以为你赢了?不,这深宫里,没有赢家……”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那是父亲最后送进来的东西,一包“安神香”。
不,不是安神香。
是能让人神智昏聩,最后疯癫而死的毒香。
父亲让她用在皇帝身上,但她没来得及。
现在,她要用在自己身上。
点燃香,放在床头。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奇异的甜香。
柳书瑶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就这样吧。
也好。
三日后,午门。
柳文渊被押上刑台。他穿着囚衣,背上插着斩标,整个人像老了二十岁。
监斩官是大理寺卿。午时三刻一到,他抽出令箭,掷地:
“时辰到,斩!”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
刀光落下。
血溅三尺。
百姓欢呼,也有人叹息。
一代权臣,就此落幕。
消息传回宫中时,沈清菡正在凤仪宫绣花。
锦书低声禀报:“娘娘,柳文渊……斩了。柳家男丁流放,女眷没入官籍。冷宫那边……柳贵人昨夜才发丧……去了。”
沈清菡手一顿,针尖刺破指尖,渗出一滴血珠。
她将手指含在嘴里,许久,才道:“知道了。”
“要……派人收殓吗?”
“按宫规办吧。”沈清菡继续绣花,“毕竟……姐妹一场。”
锦书退下后,沈清菡放下绣绷,走到窗边。
窗外阳光正好,荷花初绽。
她却觉得有些冷。
柳书瑶死了,柳家倒了。
她该高兴的。
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娘娘,”贤妃不知何时来了,轻声唤她。
沈清菡回头:“妹妹来了。”
贤妃走到她身边,递上一杯热茶:“娘娘,柳家的事……过去了。”
“是啊,过去了。”沈清菡接过茶,“可本宫心里,并不痛快。”
贤妃沉默片刻,道:“娘娘是觉得……胜之不武?”
“不。”沈清菡摇头,“柳书瑶是咎由自取,柳文渊是罪有应得。本宫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只是觉得,这深宫像座坟场。葬了柳书瑶,葬了李贵人,葬了不知道多少人。下一个……会是谁?”
贤妃握住她的手:“娘娘,您不会有事的。”
沈清菡看着她,忽然问:“妹妹,你后悔入宫吗?”
贤妃怔了怔,笑了:“不后悔。因为入宫,才能遇见娘娘。”
沈清菡也笑了,那笑容里有暖意:
“是啊,这深宫里,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她还有贤妃这样的盟友,还有锦书这样的心腹,还有远在边关的弟弟和父亲,永远为自己考虑的沈家。
“对了,”贤妃想起什么,“边关有消息了。秦姑娘的粮草已送达,云州军心大振。沈将军传信说,至少能再守三个月。”
三个月。
沈清菡眼神一凛。
三个月后呢?
萧寂珩不会拨足够的粮,她必须另想办法。
“秦姑娘还在云州?”
“在。听说她主动留下来帮忙,沈将军……似乎对她颇有好感。”
沈清菡挑眉。
这倒是意外之喜。
秦家若能与沈家结亲,不仅是多一份助力,更是给边关将士多一份保障。
“给云泽传信,”她道,“好好待秦姑娘。若真有意……本宫亲自为他们主婚。”
贤妃笑道:“娘娘这是要当红娘了?”
“若能成全一对有情人,”沈清菡望向北方,“也算是……这深宫里的一点慰藉。”
御书房。
萧寂珩也收到了柳文渊问斩的消息。
他站在窗前,看着宫墙外的天空,许久未动。
赵德全小心翼翼进来:“陛下,柳贵人的后事……如何处置?”
“按贵人礼制葬了吧。”萧寂珩淡淡道,“毕竟……侍奉过朕一场。”
“是。”
赵德全正要退下,萧寂珩忽然问:“皇后那边……什么反应?”
“皇后娘娘……很平静。只说了句‘按宫规办’。”
平静。
萧寂珩苦笑。
她总是这样,永远平静,永远妥帖。哪怕亲手扳倒了柳家,送柳书瑶上了绝路,也能平静地说“按宫规办”。
有时候,他真希望她能有点情绪。
哪怕是恨,是怨,是得意。
也好过现在这样,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他看不透,猜不着。
“陛下,”赵德全试探道,“柳家倒了,沈家那边……”
“沈家……”萧寂珩眼神冷下来,“柳家倒了,沈家就更不能留了。”
赵德全心头一凛。
“传旨,”萧寂珩转身,“命兵部加紧筹措粮草,支援云州。”
赵德全愣住:“陛下您……”
不是要借北狄削弱沈家吗?怎么突然要支援了?
萧寂珩看出他的疑惑,却未解释。
他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密旨:
“命沈云泽固守云州,不得擅自出击。粮草……分批运送,拖延时日。”
他要沈家守住边关,但也要让沈家付出代价。
等沈家军力消耗殆尽,就是他收网的时候。
至于皇后……
他看着凤仪宫的方向,眼神复杂。
再等等。
等沈家倒了,她没了倚仗,自然会回到他身边。
一定会的。
窗外,乌云蔽日。
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酝酿。
而深宫中的每个人,都将在风雨中,做出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