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
琉音苑的大门被大力的推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水灵心躺在榻上白皙的脸颊之上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更加的苍白。
手腕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处理。
萧承煜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扑过去将人紧紧的抱在怀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灵儿!灵儿,没事的,没事的。”
萧承煜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死死搂着她,仿佛一松手,这缕轻烟就会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锦被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褐色,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掌心。
“殿下,姑娘失血过多……”林太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承煜一声怒吼打断。
“闭嘴”他嘶吼出声,眼眶赤红得吓人,指腹颤抖着抚过她冰凉的脸颊,“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给孤尽全力救治,要是治不好她,孤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殿内死寂一片,连空气都仿佛被这滔天的怒意冻住。
林太医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哆哆嗦嗦地磕头:“臣……臣万死不辞,定当拼尽全力!”
萧承煜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人,指尖抚过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灵儿,不准睡,醒来,醒来好不好,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他的指腹沾着她微凉的皮肤,那触感像冰,却烫得他心脏抽搐。
怀里的人依旧没反应,只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停驻的蝶,没了一丝生机。
“孤命令你醒过来!”他猛地收紧手臂,却又在触到她单薄的肩骨时骤然松力,怕弄疼了她,眼底的赤红翻涌着绝望与疯狂,“你敢死试试!孤就算踏平这天下,也要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殿外的风声撞在窗上,噼啪作响,像在为这绝望的嘶吼伴奏。
萧承煜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仅存的光,明明是还未入冬,却浑身冷得像坠在冰窖里,只有掌心下那点微弱的心跳,支撑着他没彻底疯魔。
他低头,额头抵着水灵心的额角,滚烫的泪砸在她苍白的脸上,“灵儿,你听见了吗?睁开眼看看我,求你了……”
怀里的人睫毛颤了颤,却没能睁开。
萧承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想起昨夜她绝望的眼神,那些画面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
“是我错了……灵儿,是我错了……”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声音破碎不堪,“我不该逼你,不该那样对你,我错了。”
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渡给她。
好似天公感应,晴朗的天空却在此时下起了大雨,雨滴不停的敲打着窗棂,像谁在无声地哭泣。
萧承煜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枯坐了一夜。
天光微亮时,他指尖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颤动。
低头看去,水灵心的睫毛缓缓掀开一条缝,那双往日里总闪着倔强光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水汽,茫然地望着他。
“灵儿!”萧承煜的声音瞬间哽咽,“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她看着他,眼神没有焦距,过了许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细若游丝:“水……”
“水!快拿水来!”萧承煜狂喜之下,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她,却又怕碰疼了她的伤口,只能焦急地朝外面喊。
青禾端来温水,他亲自用小勺喂到她唇边。
看着她艰难地咽下几口,干裂的唇终于有了点血色,萧承煜悬了一夜的心,才稍稍落下些许。
只是水灵心喝完水,又闭上了眼,没再看他,也没再说一句话。
那扇刚刚掀开一条缝的心扉,仿佛又重新关上了,将他隔绝在外。
萧承煜坐在床边,看着她沉睡的脸,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包扎着的手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他知道,她活下来了,可有些东西,却像她流失的血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但没关系。
他想。
只要她活着,哪怕她恨他,哪怕她永远对他冷漠,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光穿透云层,照进殿内,落在水灵心苍白的脸上,却没能带来一丝暖意。
黑夜褪去,晨光爬上树梢,水灵心就这样静静的困守在床榻的一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潸然泪下,默默舔舐伤口。
“吱呀”一声,萧承煜推门而入,看着眼前毫无生机的水灵心,
他第一次知道了何为心如刀绞。
萧承煜的脚步钉在原地,指尖刚触到门框,就被那抹蜷缩的身影攥得生疼。
晨光漫过窗棂,在她单薄的肩头投下浅淡的光,却照不进她周身那层死寂的冰。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锦被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默,比哭喊更能撕裂人心。
“灵儿……”他喉间发紧,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什么,“饿不饿?厨房温着燕窝呢,我让人端来。”
水灵心没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把自己缩成了一颗石子,拒绝与这世间有任何牵扯。萧承煜看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腕,那圈包扎的白布下,隐隐能看见深色的血渍——是昨夜她又挣扎着想去碰伤口时,被他强行按住留下的。
他一步步走近,蹲在床榻边,视线与她平齐。
她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眼底是化不开的灰,像被暴雨洗过的天空,只剩下无尽的荒芜。
“灵儿。”他伸出手,想替她拭去脸颊的泪,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柔的拉过她的柔夷放入手中,试图给她一丝温暖。
“灵儿,伤口还疼不疼,你下次不要在这样做了,我很担心你,你骂我,打我,怎么都好,别这样对自己……”
没有一丝回应,仿佛自说自话。
“灵儿,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水灵心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眼泪还在淌,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碎玻璃上碾过“萧承煜,你想要的,你得到了,可以放我离开了吗,我真的不喜欢你。”
萧承煜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指腹下的肌肤冰凉,像块捂不热的玉。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他想避开这个话题。
“砰”的一声,药碗被水灵心抬手掀翻在地,药汁溅了满地,深褐色的药渍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像一朵丑陋的花。
水灵心抬眼望向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失望。
“萧承煜,你在我面前装了这么久,你不累吗,你不累我看着都累了,你要是还念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就请放了我。”
昔日救起他时,他骗她说他叫宋毅,还在她面前装着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装乖顺从。
原来,一切都只是假象,他,就是个霸道专横,强取豪夺的混蛋。
她,已经不想在看他演戏了,她已经看累了。
“救过我……”萧承煜的脸色猛地一白,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剜了一下,指尖下意识攥紧,指节泛白。
他怎么会忘。
那时他遭萧承枫派的杀手追杀,并与自己的暗卫走散,是她背着药篓从后山将他拖回去,用粗糙的麻布给他裹伤,喂他喝带着苦味的草药。
会在夜里悄悄掖好他的被角,为他煎药做饭。
那时的“宋毅”,是他一生中最轻松的日子。
不必背负皇子的枷锁,不必算计权谋,只需缩在她身后,做个会怕疼、会讨饶的“胆小鬼”。
可他亲手撕碎了那份假相。
“灵儿,那时的事……”他想解释,声音却涩得厉害,“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那时……”
“只是那时你需要一个人救你,让你活着,是吗?”水灵心打断他,眼底的火渐渐冷下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灰,“宋毅是假的,连你的伪装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对不对?”
最后那句话像针,扎得萧承煜心口猛地一颤。
“萧承煜,”水灵心看着他,一字一顿,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你想要的权势地位,你都有了,我一介普通医女,与你而言没有任何的价值,算我求你,把‘宋毅’欠我的那份情,还给我,放我走。”
萧承煜猛地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狠狠避开。
她退到墙角,背脊抵着冰冷的墙壁,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满眼戒备。
“我不放!”他终于嘶吼出声,眼底翻涌着疯狂与绝望,“我放你走,你就会彻底消失!我找不到你,抓不住你,像丢了魂一样……灵儿,我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霸道,知道自己混蛋,知道“宋毅”早已死在了他承认身份的那一刻。
可他怕啊,怕她一转身就再也不回头,怕那些在山中茅舍里的温暖,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水灵心看着他眼底的疯狂,知道多说无益,也懒得在搭理他。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在对峙。
萧承煜看着她紧闭的眼,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忽然觉得那身象征权势的锦袍,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也压碎了最后一点挽回的可能。
“灵儿累了吧,在休息一会儿,我命人重新在煎一碗药送来,这回不可在耍脾气把碗摔了。”
“萧承煜。”眼见人要离开,水灵心立马开口唤住他。
“你把这个给我解开。”
为防止水灵心在做出冲动的举动,萧承煜只好用玄铁锁链将她四肢锁住。
萧承煜的脚步顿住,背脊挺得笔直,却没回头。晨光从他身侧淌过,在地上投下一道颀长而僵硬的影子。
“不行。”他的声音很低,像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
水灵心猛地睁开眼,眼底的平静瞬间碎裂,涌上彻骨的寒意:“萧承煜,你非要这样吗?”
玄铁锁链在她腕间踝间泛着冷光,锁扣处已磨出淡淡的红痕。
昨夜她挣扎过,哭喊过,直到力气耗尽,才明白这锁链有多沉——沉得像他困住她的执念,挣不脱,甩不掉。
“解开。”她又说,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锁链被她挣得哗啦作响,“你把我当什么?阶下囚?还是待宰的牲畜?”
萧承煜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红痕上,眸色暗了暗,却依旧摇头:“灵儿,等你什么时候回答让我满意了,我自然会放了你。”
“让你满意。”水灵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发抖,“不知什么样的回答能让殿下满意呢,是不是早你眼里,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萧承煜,你看看这锁链!它锁的不只是我的手脚,是我的命!”
她猛地抬起被锁住的手,玄铁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渗进来:“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你留得住这具身子,留得住我的心吗?还是说,你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就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字字像淬了毒的冰棱,扎向萧承煜最不堪的地方。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得几乎要裂开。
“我不准你再提‘死’字。”他上前一步,俯身逼近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与痛楚,“灵儿,我只是怕……怕你再像上次那样,用刀划向自己……”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她腕间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心像被那玄铁锁链勒得生疼。
水灵心却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冷得像冰:“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与你无关。你若真怕我死,就解开锁链,放我走。我活也好,死也罢,都不用你管。”
“我管定了!”萧承煜低吼出声,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玄铁锁链硌得两人都生疼,“你是我萧承煜的人,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逃!”
水灵心被他捏得蹙眉,却倔强地不肯示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眼神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浇灭了萧承煜所有的怒火,只剩下无边的恐慌。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看着她腕间被捏出的红印,喉间发紧。
“药……我让人送来。”他狼狈地别开脸,声音干涩,“你……别再闹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出殿门,“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玄铁锁链偶尔发出的轻响,在空荡的殿宇里回荡。
水灵心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锁链还在,他也还在,可曾经的那个“宋毅”,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