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前三日。
宫中提前半月就开始筹备皇帝寿辰,内务府忙得脚不沾地。各宫嫔妃也绞尽脑汁准备贺礼,都想在这日博得圣眷。
柳书瑶的禁足令在万寿节前“特赦”解除。她亲自绣了一幅《万寿无疆》的刺绣,又让御膳房做了九十九种点心,摆成“寿”字,可谓用心。
贤妃准备的贺礼别致,是她亲手调配的“百草香”,用九十九种药材制成,寓意安康长寿。
容贵人绣了双龙靴,针脚细密。
沈清菡的贺礼中规中矩:一方和田玉镇纸,一套前朝孤本。锦书私下问:“娘娘不准备些特别的?”
“本宫送什么,陛下都不会在意。”沈清菡淡淡道,“何必费心。”
万寿节当日,太和殿大宴群臣。
沈清菡作为皇后,与萧寂珩并肩坐于御座。她今日穿了身正红凤袍,头戴十二翅凤冠,妆容端丽,却眼神疏离。
宴至中途,百官献礼。
宴席继续进行,丝竹歌舞,觥筹交错。
就在众人微醺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喧哗。
一个老嬷嬷跌跌撞撞闯进殿来,她衣衫褴褛,头发花白,扑倒在御座前哭喊:
“陛下!皇后娘娘!老奴要申冤啊!”
殿中瞬间安静。
侍卫上前要拖人,萧寂珩却抬手制止:“让她说。”
老嬷嬷抬起头,满脸泪痕:“老奴姓孙,原是伺候淑妃娘娘的乳母!三个月前,淑妃娘娘突然将老奴赶出宫,老奴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柳书瑶脸色一变:“孙嬷嬷,你胡说什么!本宫是给了你银子让你回乡养老的!”
“银子?”孙嬷嬷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掷在地上,“就这十两银子,够养老吗?淑妃娘娘,您明明答应给老奴一百两的!”
她转向萧寂珩,磕头如捣蒜:“陛下!老奴今日拼死闯宫,是要揭发一桩天大的阴谋!淑妃娘娘她……她根本没有中毒!三个月前那场‘红麝根’的戏,是她自导自演,要陷害皇后娘娘!”
满殿哗然。
柳书瑶猛地站起身:“你血口喷人!”
“老奴有证据!”孙嬷嬷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这是当时淑妃娘娘让老奴去宫外买的巴豆粉!她让老奴掺在茶里,自己喝下,伪装中毒!还收买了周御医,让他诊断成红麝根中毒!”
她说着,又指向柳书瑶身后的春杏:“春杏姑娘可以作证!当时她也在场!”
春杏扑通跪倒,浑身发抖:“奴、奴婢不知道……”
萧寂珩脸色沉下来:“皇后,此事你可知情?”
沈清菡缓缓起身,走到孙嬷嬷面前,接过那包药粉,递给身后的贤妃。
贤妃验了验,回禀:“陛下,确是巴豆粉。”
沈清菡看着柳书瑶:“淑妃,你有什么话说?”
柳书瑶脸色煞白,却强自镇定:“这老奴记恨本宫将她赶出宫,故意诬陷!陛下,臣妾冤枉!”
“冤枉?”沈清菡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那这封信,又怎么解释?”
她将信递给萧寂珩。
信是柳书瑶写给周御医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事成之后,黄金百两。务必诊断为本宫中了红麝根之毒。”
字迹,是柳书瑶的亲笔。
柳书瑶踉跄后退,难以置信:“这信……这信怎么会……”
“怎么会落到本宫手里?”沈清菡替她说完,“因为周御医离京前,将信交给了本宫。他说,淑妃娘娘过河拆桥,答应的一百两黄金只给了五十两,还威胁他若敢声张,杀他全家。”
她转身,面向百官:
“三个月前,淑妃自导自演中毒戏码,诬陷本宫。今日万寿节,她又让旧乳母闯宫,是想借机翻案,还是另有图谋?”
字字如刀。
柳书瑶终于撑不住,跪了下来:“陛下……臣妾、臣妾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萧寂珩将信扔在地上,声音冰冷,“陷害皇后,欺君罔上,这是一时糊涂?”
他看向沈清菡:“皇后,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沈清菡垂眸:“后宫之事,本该由臣妾处置。但今日万寿节,当着百官的面,臣妾不敢擅专。请陛下圣裁。”
将球踢了回去。
萧寂珩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淑妃柳氏,陷害皇后,欺君罔上,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贵人,迁居冷宫。”
柳书瑶尖叫:“陛下!臣妾知错了!求陛下开恩!”
侍卫上前,将她拖了下去。
一场闹剧,仓促收场。
宴席不欢而散。
凤仪宫。
贤妃陪着沈清菡回宫,一路沉默。
直到进了殿,贤妃才轻声问:“娘娘,那封信……真是周御医给的?”
沈清菡卸下凤冠,淡淡道:“周御医离京前确实见过本宫,但没给信。那信……是本宫让人仿写的。”
贤妃倒抽一口凉气:“仿写?那万一陛下查笔迹……”
“柳书瑶不会让陛下查的。”沈清菡坐下,“她心虚,一看到信就慌了。况且,笔迹仿得九成九像,除非找专门的人验,否则看不出。”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孙嬷嬷倒是真的。寒墨找到她时,她正在街头乞讨。柳书瑶确实只给了她十两银子,她怀恨在心,愿意作证。”
贤妃恍然:“所以今日这场戏……”
“是本宫导的。”沈清菡放下茶杯,“柳书瑶以为万寿节是翻身的机会,本宫就让她在万寿节上,摔得更狠。”
“可是陛下那边……”
“陛下?”沈清菡笑了,“陛下不得不处理一些人。只是缺个由头。本宫今日,给了他这个由头。”
贤妃看着皇后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三个月前的事,皇后一直隐忍不发,等到今日万寿节,当着百官的面,一击致命。
这份心计,这份耐心……
“妹妹怕了?”沈清菡抬眼。
贤妃摇头:“臣妾只是……觉得娘娘不易。”
“深宫之中,谁容易呢?”沈清菡看向窗外,“柳书瑶今日下场,是她咎由自取。但本宫若是心软,今日在冷宫的,就是本宫了。”
她站起身:
“去冷宫看看吧。好歹姐妹一场,送她最后一程。”
冷宫,栖梧院。
柳书瑶被扔进这里时,头上的珠钗已经被摘去,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她坐在地上,看着破败的屋子,忽然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门被推开,沈清菡走了进来。
柳书瑶抬头,眼中迸出恨意:“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本宫没那个闲心。”沈清菡站在她面前,“只是来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还得看我给不给,你若是出手了,就要做好丧命的准备。”
孙嬷嬷确实是淑妃乳母,但她儿子欠了赌债,被自己的人还了。所以她愿意作证。
那封信是假的。但淑妃不打自招,怨不得人。
但这些话,沈清菡是不会跟淑妃说的。
沈清菡俯身,看着她,“你父亲柳文渊,贪墨漕粮八十万两,证据确凿。在此之前,只是关押和流放,今日之后,柳家满门,一个都跑不掉。”
柳书瑶浑身发抖:“你……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你在亲蚕礼上污本宫凤袍那天起,”沈清菡直起身,“本宫就在等这一天。”
她转身要走,柳书瑶忽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
“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您饶了柳家!饶了我父亲!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以死谢罪!”
沈清菡低头看着她,眼神怜悯,却无波澜。
“柳书瑶,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不是本宫要动柳家,是陛下要动柳家。你父亲贪墨证据确凿,如果陛下还袒护他,可不止有失帝威。所以陛下容不得他,也容不得柳家。”
她轻轻抽回腿:
“好好在这儿待着吧。冷宫虽苦,至少……还能活着。”
说完,她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柳书瑶撕心裂肺的哭喊。
沈清菡没有回头。
走出冷宫时,夕阳正好。
金红色的光洒在宫墙上,温暖又残酷。
锦书低声问:“娘娘,柳家……?”
沈清菡望向御书房的方向:
“那要看陛下了。”
沈清菡收回目光,缓缓走回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