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薄回过神来，“凯玥娱乐。”
那个见习老师立马拿出手机搜，“法人改了，变解雨虹了？”
汪薄与薄冷翠闻言多看她一眼，“你关注了雩桦的事？”
“算是关注了，毕竟我同事是他粉丝，而且他出事前还在我们这里拍过戏。”
那个见习老师拿了一张小赵的名片，“你们民间选美啊？我们隔壁班老师可好看了，你们看见了吗？”
汪薄点头：“确实很漂亮。”
“你们是星探吗？”
那老师网速很快，“你们是…薄冷翠，汪薄？”
她隔着铁门怼给他们看的屏幕上的大标题赫然是：“铠月总裁汪薄夜会男模竟是薄家大少薄冷翠”
标题下面就是他们当初刻意给媒体拍到的侧脸。
汪薄和薄冷翠：“……”
为什么县城的人反而网速更快了。
“害，不重要。”见习老师很懂得主次，“今天你们弄得人家印象不好，下次再来谈吧，把什么教育部，文化部的领导拉着一起，幼儿园可愿意接待了。”
“依照你们的段位，这点事办得了吧。”
“到时候好好谈谈呗。”
说着就走了，进了教学楼去了。
薄冷翠不由多看那人一眼，觉得小县城还真是卧虎藏龙。
“某人刚刚才说对经济没兴趣。”
汪薄被打趣了，想到在幼儿园门前就那样光明正大当着园长的面挖角，还被当成诈骗分子，着实丢脸，他后知后觉之后强行挽尊：
“我是有使命感…是你说的！让我当个…好总裁。”
“嗯。你会的。”薄冷翠并不是哄人，“你会和祖父一样，做个好企业家。”
祖父薄景与现代的商人们不一样，他青年之时曾投身革命，弃笔从戎，为此落下伤病，右腿再也挺不直，要拐杖才能行走。
后来迫于家族，回乡继承家业，仍是不忘初心，利用运送货物掩护同志，免费提供药品钱粮，到经济腾飞时代，他仍不觉自己是所谓“资本家”，总会亲自过问员工的工作，生活的问题，想方设法地给他们解决。
这种做派，在姑姑薄玉看来，是愚蠢且低效的。
姑姑薄玉第一次进入家族企业并且掌权的时候，就先斩后奏清退了几十个老员工。
理由是：“跟不上时代”“低效”“不够有思想”。
祖父问她可曾想过人家的生活，姑姑薄玉说：“薄氏不是养老院，您也不该是慈善家，起码对他们不应该是。”
这事之后，薄玉就被暂时收了权，祖父重新掌权，而父亲薄铖也在这时刚进薄氏……
“小宝心善。”
祖父总这样对他说，周围喧嚣，是伪装着寒暄热闹的大人们的交际场，他与祖父在花厅的角落里看着小宝被姑姑拽住手，表演活泼。
他那时是个被轻视的刚认下来的便宜孙子，而祖父是刚退下来的早该退了的“老古董”。
被无视的都没有支配自己权力的孩子，与被轻视抛弃的失权的老人。
“祖父…”那时候他觉得他和小宝，还有祖父都很像。
他们都是被无视的，被掌控在手里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能为力者。
“以后你保护小宝好吗？”
“旧时代会消亡，新时代会降临，这是亘古不变的。”
“他们也会老，你们才是未来。”
祖父最后对他说的，是这样一番话。
“外公知道你的心思？！”
汪薄吓了一跳，但感觉应该是自己吓自己，“不会的，那时候你才14岁。”
薄冷翠：“就算明确地知道了，祖父也不会反对。”
“为什么？这是…”汪薄心想老一辈多保守啊，这是…很见不得人的大事！
“这是什么？”薄冷翠蹙眉，“龙阳，断袖，分桃，那么多名称，哪一个不是说恩爱的？这有什么不好？”
“历史上下五千年，多少皇帝都有娈童男宠，多少名士都有轶闻，江山朝代换了一茬又一茬，谁管老百姓怎么活…”
汪薄沉默一会儿，“你高中不就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学的中国历史？！”
“你当年不是理科生吗？！”
薄冷翠很高冷，“这是常识。”
汪薄：“……”
这人急了，激动的反应还挺别致。
“祖父是见过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的那代人，信仰，世界，体制，思想，通通都是大巨变时代，他难道还会拘泥于这些吗？”
汪薄心想不然呢？
“如果外公那么开明，他当年咋还能被家族胁迫回来继承家业了呢？”
汪薄在薄家出生，在薄家长大，还是不会盲目乐观的。
语重心长地拍拍薄冷翠的胳臂（肩膀懒得够），“小翠啊，中国人是很复杂的，你了解历史还是太浅表了，回去多看看三国，甄嬛传，少看点天龙八部，红楼梦啊。”
“你看得明白嘛你，就知道看表亲谈恋爱了。”
薄冷翠：“……”
小县城很小，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很快回到了“华庭山水”，汪薄吹起口哨，从薄冷翠口袋里掏钥匙开门。
薄冷翠似乎恼羞成怒，俯身把汪薄困在怀里。
“我看不懂红楼梦？”
汪薄只觉他的气息喷在颈间，叫人又痒又想笑。
“怎么样？要进红学会证明给我看？”
他笑着叫嚣，“红楼梦是朱楼梦，是悼明之作你知道吗？”
“不知道。”薄冷翠敛眉，一手揽着汪薄一手开门，把人带到玄关处吻上，“我只知道，我们可以结婚。”
“还是亲上加亲。”
“是最相配的婚事。”
汪薄一时怔愣，推开他，换鞋去沙发躺着，“你果然看些没用的。”
果然红楼梦对于混血来说还是太深奥了。
管他是金玉良缘还是木石前盟，是姨表亲还是姑表亲，不都得是封建大家族的婚事吗？
那不就要封建家族里的话事人同意吗？
现在贾家换成了薄家，外公外婆还都去世了。
他喵的他还真成了林黛玉了！
但有林家的林黛玉，根本不会去贾家住。
同样，如果不是薄玉为了掌权和汪少林结婚，他也不会是养在薄家。
也许现在暂居的县城，就是他原本的家。
那盘山公路上的公交，为了上学，他也要一个星期吐上几回。
兴许，还会和汪家那些堂兄堂弟一样，在村口骑着电动车游荡，在超市里买辣条，在镇上网吧偷摸喝酒通宵打游戏…
再或者，在汪奶奶的溺爱下依旧长成小时候任性幼稚的样子，然后感到自身的贫穷，奋发学习，考入县城高中，再考到省城大学，一步步地，像是那些县城里交耳称赞的“寒门贵子”，清贫倔强地当上白领，或者回乡，考公考编……
反正，就算在某一天遇见那个“表兄”，他们也不会像宝黛遇见那样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他们姻缘天定，不管立意是悼明之作，还是反抗封建礼教，这点无可争议。”
薄冷翠像是知道他想什么，倒了杯汪少林从云南带回的普洱茶放在茶几上，“就算我们小时候没遇见，只要以后再见，总会走到一起。”
“会吗？”
汪薄装作不经意地刷视频顺便看今天的金币到账了多少，视频正巧又带着“县城文学”“小镇做题家”“县城青年”的tag。
如果……如果他不是在薄家那样扭曲的环境里长大，没有那些信托基金和沉重过往，只是在这个小县城里，在汪奶奶身边普普通通地长大，成了一个真正的“县城青年”，某天遇见了来此考察项目、西装革履的薄冷翠……
那个汪薄想象中的自己，或许会更简单，更明朗，像未经污染的山里泉水。
他可能会被年轻的薄总一眼看中，成为一只被温柔呵护、精心喂养，并且托举事业的金丝雀（虽然金丝雀有事业就不太像金丝雀了，但汪薄觉得这也是薄冷翠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们之间会有一段剥离了家族恩怨的，更“经典”的强取豪夺与追妻火葬场。
比如薄冷翠说不定会和小说里一样对渣爹渣妈汪少林和薄玉说，“你们不配当他的家人，这是五百万，离开我的爱人。”
虽然现实中五百万对于薄玉也就是个耳钉的价格。
他甚至恶趣味地想，按照这类故事的狗血套路，最后一定会爆出一个惊天大雷——这只金丝雀，竟然是他法律意义上的表弟！（尽管没有血缘关系）
想到薄总那时可能出现的、震惊、挣扎、追悔莫及的表情……
“啧，想想还挺带感。”汪薄无意识地轻笑出声，带着点自嗨和沉浸于幻想中的玩味。
倒是把一开始的对于“结婚”两字的恐慌与抗拒冲淡了不少。
薄冷翠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声轻笑和脸上那抹不寻常的神采。
俯下身，双手撑在汪薄身侧的沙发靠背上，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域里，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得像夜海，直视着汪薄有些不好意思闪躲的眼睛，用一种平静到近乎誓言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
“不管你在哪里长大，不管你是谁，”他的声音低沉而确定，斩断所有假设，“是S市的汪薄，还是县城里的汪薄。是纨绔公子，还是寒门贵子。”
“我都会找到你。”
“带你回家。”
对于汪薄是他的表弟这件事，薄冷翠就算是后知后觉也没有惊愕。
也没有挣扎，没有追悔莫及。
在薄冷翠心中的剧本，无论世界线如何变动，无论身份如何设定，结局都只有一个——表亲，亲上加亲，结婚，在一起，永远。
汪薄怔怔地看着他，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上的“县城文学”视频还在无声播放。
所有浪漫的、带感的、充满戏剧性的幻想，在薄冷翠这句斩钉截铁的“都会找到你”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忽然觉得，比起自己构思的那些狗血故事，想得更多的悲观主义，眼前这个人不容置疑的、跨越一切设定的笃定，才是真正……让人无法抗拒的“带感”。
薄冷翠被他吻了下巴，那只小猫又翻身朝向了沙发靠背。
一时间心脏跳得剧烈，弄得人心生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