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邙山下的东汉玉琮,无声碎裂,其蕴含的残存国运,化作一道土黄色的流光,跨越空间,汇入骊山。
长江三峡绝壁下的祭祀刻痕,彻底黯淡,那缕沟通天地的灵光被剥离,融入网络。
河西走廊的镇墓兽石像,崩解为砾石,其守护意志被抽取。
殷墟之地的土黄色光芒,那古老的“易”之真意,如同一位苍老的智者,发出了最后的叹息,主动剥离了与这片土地的连接,化作一道温润却浩瀚的光柱,投向嬴政。
还有那些,被净化的龙脉节点、先王陵寝、自然奇观……
它们不再仅仅是提供力量,而是,将其最本源的规则烙印,其存在的历史痕迹,其蕴含的文明信息,尽数剥离、奉献出来。
这不是掠夺,是献祭!
是整个华夏大地,沉淀的古老人道与自然法则,在面临根本性的存亡威胁时,对代表着它们延续希望的帝王的,最后一次、也是最为彻底的托付。
无数道色彩各异、性质不同,却同样蕴含着,古老与厚重气息的能量流、信息流、规则流,从四面八方,沿着锚点网络的脉络,疯狂涌向骊山,涌向嬴政。
他的身体没有膨胀,反而变得更加凝实,仿佛所有的光芒和能量,都被压缩到了极致。
玄衣纁裳上,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的纹路不再是虚影,而是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流转、交织、融合……
他的面容,在无尽信息的冲刷下模糊不定,时而年轻,时而苍老,时而威严,时而悲悯。
他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也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融合。
他在将整个华夏网络的底蕴,强行纳入己身,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要以自身意志为核心,将其熔铸成一枚,足以定鼎乾坤的道果。
一枚代表着此界生机、变异与人道精神的规则集合体!
地宫在崩塌,岩顶化为齑粉,露出外界,那因规则层面巨变而扭曲、呈现出混沌色彩的天空。
阿房的残魂,在这毁天灭地的景象中,如同狂涛中的小船,她看到嬴政的身影,在无尽光流中仿佛随时会瓦解,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要将自身烙印打入宇宙根基的决绝。
与此同时,极地深处。
那“奇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终极的威胁。
它不再隐匿,不再沉寂。
覆盖其上的万载冰层无声无息地汽化,露出了其核心——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个不断变幻的、由无数绝对规则的,几何图形构成的幽蓝旋涡。
旋涡中心,是极致的冰冷与虚无,仿佛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在那里被简化、被定义。
它也开始“收缩”,将散布在外、用于维持其数学秩序的所有力量收回,将那试图格式化世界的冰冷逻辑,凝聚于旋涡核心。
它要展现其最终的形态:一种纯粹的、排他的、不容任何“错误”的绝对数学真理。
双方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将自身的存在压缩到极致,为了那决定世界命运的最后一击。
没有呐喊,没有冲锋。
当嬴政体内,那融合了华夏万古底蕴的道果彻底成型,当他眼中那一点核心光芒炽亮到,仿佛要开辟鸿蒙时——
当那极地旋涡中的几何图形稳定下来,化作一个完美到令人窒息、却毫无生机的绝对零度奇点时——
两者,同时动了。
并非冲向彼此。
嬴政是对着这片天地,对着那无形的、支撑世界运行的规则底层,打出了他那枚凝聚了一切的道果。
那是一个包含着星图运转、水银奔流、龙脉吟唱、先王低语、文明薪火、众生悲欢…的混沌色光球,它代表着“生”,代表着“变”,代表着“意”。
而“奇点”,则是将其自身,那绝对理性的数学结构,如同最冰冷的指令,直接写入了世界的底层代码。
它要覆盖,要格式化,要将一切归于绝对的、死寂的“序”。
两种力量,并非在空间中碰撞。
而是在存在层面,在构成这个世界的规则源头,发生了最根本的覆盖与争夺。
整个星球,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风声消失了。
辐射尘停止了飘荡。
幸存者基地的灯光凝固了。
连时间,仿佛都出现了断层。
只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在无形的战场上疯狂侵蚀、对抗、湮灭。
一边是蕴含着,无限可能与生机的混沌之色。
一边是代表着,绝对理性与死寂的幽蓝。
这是一场没有旁观者的战争,其结果,将直接定义此后万物的形态。
阿房的残魂,感受不到任何具体的过程,她只“看”到,外界的景象在混沌与幽蓝之间疯狂闪烁、扭曲,仿佛世界是一张被两种力量反复涂抹的画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对抗感,骤然消失了。
混沌之色,并未完全覆盖幽蓝。
幽蓝,也未能彻底格式化混沌。
两者仿佛达到了,某种极其不稳定的平衡。
或者说,是融合?
一种极其怪异的、前所未有的新规则,笼罩了世界。
它既非,纯粹嬴政代表的生机变易之道,也非“奇点”代表的绝对数学秩序。
而是一种矛盾的统一体。
天空中,出现了同时符合黄金分割率,与太极流转轨迹的云涡。
大地上,焦黑的土壤里,生长出了枝叶呈现分形几何、却又散发着生命绿意的怪异植物。
幸存者基地里,有人发现自己能凭空计算出,下一刻的辐射尘流向,却同时感受到了,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无法用数学描述的悲恸。
嬴政的身影,在骊山废墟上重新凝聚。
他依旧玄衣纁裳,但身影却显得有些透明。
仿佛他自身,也有一部分化为了那新规则的一部分。
他眼中的炽白与幽紫已然消失,只剩下一种看透了根源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沧桑。
他缓缓抬头,望向极地方向。
那里,那个幽蓝旋涡也消失了。冰原之上,空无一物。
没有胜利者。
也没有失败者。
只有一個,被强行改变了底层规则,呈现出一种既有序又混沌、既理性又充满未知的,怪异新世界。
嬴政沉默良久,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有些透明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与整个世界新规则紧密相连、却又仿佛失去了部分“自我”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