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民在书房里枯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将原主记忆里关于剑南道的信息梳理了一遍,越看越是心惊。
剑南道下辖二十五州,拥兵八万,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外强中干。
八万大军里,真正能打仗的精锐,只有老爹杨承业一手带出来的两万“破虏营”,剩下的六万,要么是临时征召的农夫,要么是老弱残兵,武器装备陈旧,训练更是形同虚设。
而更让杨泽民头疼的是,剑南道的财政状况,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旱灾导致粮食歉收,赋税锐减,再加上连年对蛮族用兵,军费开支巨大,府库里的存粮已经支撑不了三个月,银子更是早就见底了。
“难怪老爹愁得头发都白了。”杨泽民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算是看明白了,原主这个节度使公子的身份,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就是个烫手山芋。
内无粮草,外有强敌,老爹杨承业要是一个不慎,剑南道随时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公子,节度使大人回来了!”
就在杨泽民沉思之际,小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慌张。
杨泽民心中一动,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刚走到前厅,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身染血的铠甲,脸上带着疲惫和怒容,正是剑南节度使杨承业。
“爹。”杨泽民上前一步,恭敬地喊了一声。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正式面对自己的便宜老爹。
杨承业抬眼看向他,眉头一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悦:“又去哪里鬼混了?一身酒气,成何体统!”
原主昨日喝得酩酊大醉,身上的酒气到现在都没散干净。
杨泽民不敢反驳,只能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认错:“孩儿知错了。”
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倒是让杨承业愣了一下。
以往每次训斥,这小子要么嬉皮笑脸,要么顶嘴反驳,还是第一次这么老实。
杨承业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摆了摆手:“罢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点事了。”
他走到主位坐下,接过亲兵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蛮族欺人太甚!”杨承业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松州守将无能,竟让蛮族骑兵突破了防线,劫掠了三个村寨,杀了我三百多子民!”
杨泽民的心猛地一沉。
蛮族袭扰边境,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凶猛。
“爹,那接下来怎么办?”杨泽民忍不住问道。
杨承业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派兵增援呗!可是府库里的粮食和军械都快见底了,八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草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再这么打下去,不用蛮族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力和焦虑。
杨泽民沉默了。
他知道,杨承业说的是实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草,再勇猛的军队,也撑不了多久。
“对了,朝堂那边有消息了吗?”杨泽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原主的记忆里,杨承业上个月就给朝廷上了奏疏,请求朝廷调拨粮草和军械,支援剑南道。
提到朝堂,杨承业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哼一声:“朝堂?那群酒囊饭袋!陛下被权臣把持,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心思管我们剑南道的死活?奏疏送上去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
杨泽民的心彻底凉了。
果然和唐末一样,朝廷已经名存实亡,根本指望不上。
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爹,孩儿有个想法。”杨泽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
杨承业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能有什么想法?”
在他眼里,杨泽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除了喝酒赌钱,什么都不会。
杨泽民没有在意他的质疑,沉声道:“蛮族骑兵来去如风,擅长劫掠,不擅长攻坚。我们与其派兵增援松州,和他们硬碰硬,不如……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杨承业皱起眉头,“此话怎讲?”
“蛮族之所以敢袭扰边境,无非是看中了我们边境村寨的粮食和人口。”杨泽民缓缓说道,“我们可以下令,将边境十里内的百姓全部迁入城内,村寨里的粮食和物资也全部运走,不留一粒粮食,一间完好的房屋给蛮族。这样一来,蛮族骑兵就算突破了防线,也抢不到任何东西,他们孤军深入,粮草补给困难,用不了多久,就会不战自退。”
他这番话,是借鉴了历史上对付游牧民族的常用战术。
杨承业听完,眼睛猛地一亮,站起身,在厅堂里踱来踱去,嘴里喃喃自语:“坚壁清野……好办法!好办法啊!”
他之前只想着派兵增援,和蛮族硬碰硬,却没想到这个简单有效的办法。
“臭小子,你这想法是从哪里来的?”杨承业看向杨泽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赞赏。
杨泽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历史书上学来的吧?
“孩儿……孩儿是以前看《孙子兵法》的时候,偶然看到的。”杨泽民急中生智,编了个借口。
杨承业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让你抄《孙子兵法》,还是有用的!”
他欣慰地拍了拍杨泽民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好!不愧是我杨承业的儿子!有长进!”
被便宜老爹这么夸奖,杨泽民的脸上有些发烫,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不过,光靠坚壁清野,还不够。”杨泽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蛮族此次受挫,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下次来袭,必然会更加凶猛。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整顿军备,训练士兵,提高军队的战斗力,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杨承业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爹都知道。可是整顿军备,训练士兵,都需要钱,需要粮食啊!府库里现在空空如也,拿什么来搞?”
这又是一个绕不开的难题。
杨泽民沉默了。
他知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开源节流。
节流,就是削减不必要的开支,比如节度使府的奢靡开销,还有那些吃空饷的士兵。
开源,就比较难了。
剑南道的赋税已经收不上来,想要增加收入,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比如……盐铁专卖?
或者……发展商业?
杨泽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念头。
盐铁专卖是古代朝廷增加财政收入的常用手段,剑南道盛产井盐和铁矿,如果能将盐铁的经营权收归节度使府所有,必然能带来巨额的收入。
而发展商业,剑南道地处西南,与吐蕃、南诏等国接壤,如果能打通商路,与这些国家进行贸易,也能赚取不少利润。
“爹,孩儿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粮草和军费的问题。”杨泽民眼神一亮,说道。
“哦?你说说看!”杨承业立刻来了精神,催促道。
“第一个办法,盐铁专卖。”杨泽民说道,“剑南道盛产井盐和铁矿,现在这些资源都掌握在地方豪强手里,我们可以颁布政令,将盐铁的经营权收归节度使府,统一开采,统一销售,这样一来,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收入。”
“第二个办法,开通商路。”杨泽民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派人去吐蕃和南诏,与他们建立贸易关系,将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卖给他们,再从他们那里购买马匹、牛羊和药材。这样不仅能增加收入,还能获得优质的战马,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杨承业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杨泽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还是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吗?
这两个办法,每一个都切中要害,简直是字字珠玑!
“好!好!好!”杨承业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满脸通红,“泽民,你真是爹的福星啊!有你这两个办法,剑南道就有救了!”
他紧紧地握住杨泽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感激。
杨泽民被他握得有些疼,却不敢挣脱,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他心里清楚,这些办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盐铁专卖,必然会触动地方豪强的利益,他们肯定会拼死反抗。
开通商路,也面临着诸多风险,吐蕃和南诏都是虎狼之国,未必会愿意和剑南道和平贸易。
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办法,是目前解决剑南道财政危机的唯一出路。
“爹,这两个办法虽然好,但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杨泽民提醒道,“盐铁专卖会得罪地方豪强,开通商路也有风险,我们必须三思而后行。”
杨承业点了点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说得对。豪强势力盘根错节,不能硬来,只能徐徐图之。而商路之事,也需要谨慎行事,先派人去打探一下虚实,再做决定。”
他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盐铁专卖之事,由我亲自负责,先从成都府周边的盐井和铁矿入手,慢慢推广。而开通商路之事,就交给你去办。”
“交给我?”杨泽民愣住了,“爹,我不行啊!我没经验!”
“你怎么不行?”杨承业瞪了他一眼,“你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说明你有头脑。这件事交给你,爹放心。”
他拍了拍杨泽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泽民,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了。剑南道是爹一辈子的心血,以后,终究是要交给你的。你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扛起这份责任。”
杨泽民看着杨承业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杨承业这是在刻意培养他。
在这个乱世里,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就必须成长。
“好!”杨泽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爹,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这不再是为了混吃等死,而是为了肩上的责任。
杨承业满意地点了点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仿佛看到,剑南道的未来,正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松州边境,一支蛮族骑兵正在悄然集结,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富饶的剑南道。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