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权?”张老头气得胡子都在抖,枯瘦的手指着对方,手背上青筋毕露,“我这手艺是祖宗传下来的,传了几百年!倒成了侵你家的权?”
金丝眼镜推了推镜框,慢条斯理地抖开一叠厚厚的专利文件,纸张哗哗作响。
“张师傅,时代变了。”
“你们这种手艺,叫‘落后产能’,早就该被淘汰了。”
“我们集团的技术,是经过全球认证的专利。法律只认证据,不认故事。”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门口挂着的“匠心”木匾。
“我们会告到你倾家荡产。”
“你……你……”张老头捂住胸口,脸涨成了猪肝色,身子一软,就往后倒去。
“爸!”张老的儿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冲着律师们怒吼:“滚!都给我滚!”
“快!李大夫!李大夫!”
巷子里的街坊们顿时乱成一团。
金丝眼镜面无表情,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封条,无视所有人的怒骂,直接“啪”地一声,贴在了木匠铺的大门上。
白纸黑字,在老旧的门板上,刺眼得像一道伤疤。
巷口的陈林和苏燕赶到时,正看到这一幕。
苏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指尖在口袋里的手机上滑动,似乎想调动什么程序。
“别。”
陈林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对付流氓,得用更流氓的方法。”
他看了一眼那些嚣张离去的律师背影,又看了看巷口那几个还在原地打转、一脸茫然的小混混。
陈林没说话,转身回了苏燕的店里。
夜深了。
百工巷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苏燕的机关玩具店还亮着。
陈林坐在工作台前,面前铺着一张泛黄的毛边纸。
他一手捏着毛笔,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个电子测绘笔,在空气中比划着。
脑海里,陈玄的声音难得没有咆哮,而是带着几分考教的意味。
“小子,想好了?用《神笔丹青》做局,你可就不是小偷小摸,是正儿八经的‘千门’手段了。”
“他们不是喜欢讲证据吗?”
“我就给他们一个‘天衣无缝’的证据。”
陈林闭上眼。
做旧的精髓,不是模仿旧,而是创造时间。
风吹日晒的光泽变化,书虫啃噬的不规则缺口,霉斑在不同湿度下的晕染层次……
这些,才是骗过人心的“时间密码”。
他先用特制的药水浸泡纸张,模拟出岁月侵蚀的脆弱感,又用极细的砂纸,在特定位置打磨出常年翻阅的毛边。
他甚至用茶水和酱油调出不同的色块,模仿出水渍和霉斑。
最后,他提笔。
写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籍,而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榫卯结构图,旁边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万历二十年,吾随父修缮县衙,得此机巧,记之”。
落款:张家先祖。
做完这一切,他又找来一本破烂的旧县志,用同样的手法,在不起眼的一页,添上了一句:“城西木匠张氏,技艺精湛,尤擅榫卯之术,官府嘉奖。”
完美。
第二天一早。
天眼集团法务部的车,准时停在了巷子口不远处的路边。
金丝眼镜和他的副手下车,准备去法院提交补充材料。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看着像个教师的男人,正抱着几本旧书,颤颤巍巍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哎哟!”
男人脚下一滑,怀里的旧书散落一地。
其中,一张泛黄的图纸,正好飘到了那个副手的脚边。
这人自然是陈林。
“对不住,对不住!”陈林慌忙去捡,动作笨拙得可笑。
副手本想一脚踢开,但眼角的余光扫到图纸上的“榫卯”、“万历”等字样,眼神瞬间变化。
他不动声色地用脚踩住图纸,然后假意弯腰帮忙。
“老先生,您这些都是古董?”
“传家的玩意儿,不值钱,不值钱。”陈林推了推眼镜,一脸窘迫,想要拿回那张图纸。
副手却死死踩着,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老先生,我看这图纸有点意思,能不能让我开开眼?”
一番拉扯后,副手“强行”用五百块钱,买下了这张“祖传图纸”和那本“破烂县志”。
陈林拿着钱,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一溜烟跑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副手得意地对金丝眼镜说:“老大,你看这个!明朝的玩意儿!这下,那老木匠连‘祖传’的借口都没了。咱们甚至可以说,他家的手艺都是偷学这份古籍的!”
金丝眼镜拿过图纸看了看,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下午的媒体听证会,把这个当做压轴证据。”
下午,公开听证会,全程直播。
天眼集团的律师意气风发,将张老的“侵权”行为批驳得体无完肤。
最后,金丝眼镜高举着那份“明朝图纸”作为决定性证据。
“各位请看!这是我们找到的,明朝万历年间的古籍!”
“这证明了,所谓的‘张氏榫卯’,根本不是什么独家传承,而是对古人智慧的拙劣抄袭!他们连非遗传承的资格都没有!”
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舆论彻底倒向天眼集团。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听席传来。
“请问,我能看看那份‘古籍’吗?”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清秀青年,缓缓站了起来。
正是陈林。
法官同意了。
陈林走上台,拿起那张图纸,对着镜头,笑了。
“这纸,确实是明朝的纸。”
金丝眼镜的笑容更加得意了。
“可惜,”陈林话锋一转,“上面的字,是昨天晚上才写上去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紫外线手电,对着图纸一照。
奇迹发生了。
在原本的字迹旁边,一行行崭新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字迹,凭空浮现。
那是一首藏头诗。
“天打雷劈,眼瞎心黑,集资诈骗,团伙必灭。”
首字连起来,正是“天眼集团”四个字。
全场沉寂。
金丝眼镜的脸,瞬间变得和那纸一样白。
“不仅如此,”陈林举起那本县志,“这上面的添字,用的是现代化学墨水,和原本的松烟墨,在光谱分析下,差异巨大。”
“你们,天眼集团的精英律师团,当着全国观众的面,伪造证据,诬陷一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陈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这是犯罪。”
“轰!”
舆论彻底反转,如火山喷发。
天眼集团的股价,再次狂泻。
当晚。
张老从医院醒了过来,听闻此事,老泪纵横。
他望着前来探望的陈林,颤颤巍巍地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木枕头。
“孩子,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鲁班枕’,拿着。张家……欠你一条命。”
陈林接过木枕,入手温润。他能感觉到,枕头内部,是中空的,藏着什么东西。
回到店里,他按照机巧门的法子,打开了鲁班枕。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用油纸包好的、更古老的羊皮图纸。
陈林展开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有几个字,却像用血写的,触目惊心。
“……工输坊逆行倒施,妄图集百匠之血,炼制‘活傀’,重现先秦机关之魔道……”
百匠之血?
陈林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了萧逸那具可以自毁的“替身”,想起了“工输坊”那个诡异的标志。
原来,他们盯上张老的榫卯,不仅仅是为了打压百匠门。
那种完美的拼接结构,或许,正是制造“活傀”身体的关键一环。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邪恶的计划,正隐藏在资本的迷雾之下,悄然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