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手还按在石门边缘,他没动,苏凝也没说话,只有老顾把铜钱重新排了一遍,动作很轻。
空气里有东西在飘,不是灰,是碎片,透明的,碰一下皮肤就会闪出画面。
沈烬抬起手,一片碎屑落在掌心。
他看见一个女人背影,站在河中央,头发散开,脚边浮着三十七枚铜钱。
画面消失。
他皱眉,把镇魂钉插进地面,一圈微光扩散出去,那些碎片被推开了些。
“不对。”他说,“这些不是乱飘的。”
苏凝靠墙站着,右手抬起来,在空中画了个符号。
火光一闪,符纸烧了,黑气退开半步。
“它们在拼东西。”她说,“我在护目镜里看到过类似的排列,是地图。”
老顾突然抬头:“那边。”
他指向祭台角落,一堆碎石中间,有什么在动。
不是石头自己移,是一片薄片,从底下浮起来,像鱼鳞,泛着幽蓝的光。
沈烬走过去,蹲下,用镊子夹住那片东西。
刚碰到,耳边就响了一声。
是哭声。
女人的,很轻,但扎进脑子。
他手一抖,镊子差点掉。
“别用手碰。”苏凝说,“这是记忆载体,直接接触会触发读取。”
沈烬咬牙,把镊子夹紧,把那片鳞放到了解剖灯下。
灯光照上去,鳞片表面出现细小的纹路,像是编号。
他放大镜头,看清了。
和缝魂箱里的肋骨针尾刻字一样。
“是沈沧海的。”他说,“他留下的。”
苏凝走过来,指尖划破,血滴在空中。
她念了几个字,手指在鳞片上方虚点。
画面浮现。
一个女人漂在黑色河流上,闭着眼,脸上有银线缠绕,从额头到下巴,密密麻麻。
她的眼泪悬在空中,没落下,凝成一颗晶莹的珠子。
沈烬认出来了,是他母亲。
她没死。
她被关在那颗眼泪里。
画面旁边浮现一行字:
封印于泪,守钥于心。非神赦,不得出。
没人说话。
老顾把保温杯放在地上,声音有点哑:“这他妈……是陷阱吧?”
“不像。”沈烬盯着画面,“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我。他知道我会查,会信,也会去。”
“可他为什么留下这个?”苏凝问,“他要是想杀你,刚才就能动手。”
“不是现在。”沈烬说,“他要我活着,要我找到她,要我走进去。”
他伸手,想碰那颗眼泪的画面。
指尖离鳞片还有距离,左眼突然疼。
金光从瞳孔里炸出来,视野扭曲。
他看见更多画面:母亲的心脏被取出,放进一个青铜盒,盒子沉入河底;她的意识被抽出来,分成七段,一段封在眼泪,一段藏在胸针,一段埋进他的记忆深处。
她不是被杀了。
她是被拆了,一块一块,封进不同的地方,而他是最后一个容器。
不是装她的尸体,是装她的命。
他收回手,呼吸平了。
“她还在。”他说,“只要眼泪没碎,她就没死。”
苏凝看着他:“你要去救她?”
“不是去。”他说,“是必须。”
他把鳞片收进解剖箱暗格,扣紧。
然后摸出银蝶胸针,放在掌心。
刀尖划下去,血流出来,滴在镇魂钉模型上。
钉子吸了血,骷髅头的眼睛红了一下。
“钥匙不是开门的。”他说,“是唤醒她的。”
老顾站起身:“你知道怎么找那颗眼泪?”
“不知道。”他说,“但有人知道。”
“谁?”
“苏家古籍里提过记忆之神的封印仪式。我母亲的名字出现在第十三页,和‘泪祭’并列。”苏凝说,“我逃出来前,看过一部分。”
“那就得回去。”老顾说,“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硬闯。”
“我不一个人去。”沈烬说,“你们不用陪我。”
“放屁。”老顾把铜钱塞回口袋,“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女儿。她当年失踪,就是因为听了你妈的名字。这事从头到尾都连着。”
苏凝没说话,撕下一张符纸,贴在肩上。
她左臂的石化停住了,但手指已经发灰。
“我能走。”她说,“够撑到下一个安全点。”
沈烬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转身走向石门。
蓝光还在闪,但节奏变了。
不再是三短两长,而是急促的,像警报。
他停下。
“他在等我。”他说,“他知道我看到了。”
“所以现在不能留。”老顾说,“我们得走,找个能喘气的地方。”
沈烬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门缝,走廊深处,那些照片还在墙上。
他的影子站在尽头,穿西装,拿针,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是来找真相的,他是来拆局的。
他后退一步,镇魂钉收进风衣内袋。
“走。”他说,“按原路返回。”
三人开始移动。
老顾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撒铜钱,在地上标出路线。
苏凝走得很慢,右肩的符纸在冒烟。
沈烬在前面开路,每一步都避开裂缝。
他们走到密室出口时,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不大,但持续。
“快。”老顾说,“这地方撑不了多久。”
他们加快脚步,刚踏出密室范围,身后传来一声裂响。
石门猛地晃动,蓝光暴涨。
沈烬回头,那条走廊的灯全亮了,所有照片都翻了过来。
正面朝外,每一张,都是他母亲的脸。
她睁着眼,嘴唇动了动。
没声音,但他读懂了。
她说:别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
苏凝拉他:“走!”
他甩开她的手。
“她让我别去。”他说,“说明我去对了。”
老顾冲上来,把他往后拽:“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没有准备,没有阵法,没有退路!你想让她白封这么多年?”
沈烬喘气,左眼金光没退。
他知道他们在劝他。
但他也知道他必须去。
他低头,把镇魂钉模型握紧。
“我要找记忆之神的眼泪。”他说,“不管在哪。”
“那你得先活到能找到的时候。”苏凝说,“你现在进去,一步就死。”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不会一个人进。”
他看向苏凝:“你得帮我破译古籍。老顾,你得找出当年幸存者的记录。我们必须知道,眼泪是怎么封的,才能知道怎么解。”
“可苏家不会让你进门。”苏凝说,“他们会杀了你。”
“那就偷。”他说,“抢也行。”
老顾叹气:“你真是疯了。”
“我不是疯。”他说,“我是清醒了。”
他转身,不再看那扇门。
“我们走。”他说,“但不会逃。”
三人沿着标记路线往外走。
地面还在震,但频率慢了。
他们走出二十米,沈烬突然停下。
“等等。”
他弯腰,从碎石里捡起一片东西。
又是一片鳞片。
比刚才那片小,颜色更深。
他拿起来,对着光。
上面没有画面。
只有一串数字:07-13-24。
他盯着那串数字。
这是日期?还是编号?
他没想通,但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沈沧海在给他线索。
一步一步,把他往某个地方引。
他把鳞片收好,继续走。他们走到废墟边缘时,天还没亮。
风很大。
沈烬回头看了一眼。
祭坛已经塌了大半,石门被压住,蓝光被掩埋,但那股气息还在,他知道,他们还会回来,而且很快。
他摸了摸领口的胸针。
血已经干了。
他低声说:“等我。”
他们翻过断墙,踏上荒路。
老顾打开录音笔,试了试,声音还是慢的。
苏凝的符纸烧完了最后一张,肩膀开始发黑。
沈烬走在最前面,左手插在风衣口袋,握着镇魂钉模型。
他不打算躲了。
他要找眼泪。
他要破封。
他要把她带回来。
他们走了十分钟,沈烬突然停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很长,照在碎石路上。
但影子的右手,多了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