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老街,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梅雨刚过,空气里漫着潮湿的霉味,混着药香,飘进巷子深处那间破败的医馆。
医馆的牌匾褪色严重,“青囊医馆”四个字,只剩半边轮廓还能辨认。门板上贴着泛黄的“行医济世”,边角卷着,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
馆内光线昏暗,药柜占了半面墙,格子里的草药大多干瘪,只有寥寥几味常见的柴胡、甘草还算新鲜。秦越坐在靠窗的木桌后,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挽着,露出半截清瘦却骨节分明的手腕。他正低头碾着草药,石碾子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和窗外老街的喧嚣格格不入。
“秦大夫,再给我抓副治咳嗽的药。”门口传来沙哑的声音,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挎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躺着几个铜板,磨得锃亮。
秦越抬头,眉眼温和,声音清润:“张婆婆,您的咳嗽该是入了肺,寻常止咳药治标不治本,我给您加两味润肺的,药钱还是老样子。”
老妇人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医馆本就没什么生意,我老婆子哪能占你便宜。”
秦越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从药柜里抓了几味药,用纸包好,又额外放了一颗蜜饯进去:“这蜜饯是润肺的,您泡水喝,比吃药舒坦。”
老妇人眼眶微红,放下铜板,颤巍巍地接过药包,叹着气走了:“秦大夫是个好人,可惜了,这医术……唉。”
秦越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谁又能知道,这个在老街被人戏称“江湖郎中”的落魄青年,竟是隐世医道宗门青囊谷的最后传人。
十年前,青囊谷云雾缭绕,医道传承千年,功德池的灵气滋养着一方天地。那时的秦越,还是谷中最受师父器重的弟子,手握玄铁金针,通读《青囊秘典》,是同辈中最有希望突破医宗境界的天才。
可一场灭顶之灾,毁了一切。
修真家族凌家,觊觎青囊谷的《青囊秘典》和九转还魂丹丹方,联合了谷中叛徒——他最敬重的师叔顾玄,血洗青囊谷。火光染红了云雾,惨叫声撕裂了山谷,师父为了护他,拼尽最后一丝修为,将他送出谷外,又将一枚温热的功德玉牌塞进他怀里,叮嘱他“活下去,守传承”。
而他,却在逃亡途中,中了顾玄的锁灵咒。
那咒印如附骨之疽,死死缠在他的丹田,将他的灵力尽数封锁,修为从筑基期巅峰,一路倒退到炼气初期,连寻常的医道术法都难以施展。十年来,他隐姓埋名,守着这间破败的医馆,靠着普通的医术糊口,只为等待一个机会——解开锁灵咒,为青囊谷报仇雪恨。
秦越低头,指尖拂过腰间系着的一个黑色布包,布包里,是那套伴随青囊谷千年的玄铁金针,针身冰凉,隐隐透着微弱的灵气。还有那本被师父用血渍浸染的《青囊秘典》,以及那块能暂时压制锁灵咒的功德玉牌。
这是他的根,也是他的仇。
“哐当——”
医馆的门被猛地踹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眼神凶戾,扫了一眼馆内的陈设,嗤笑一声:“这就是那个什么青囊医馆?破得跟狗窝似的,我说哥几个,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秦越缓缓抬起头,眸光平静无波:“诸位,医馆是看病抓药的地方,不是耍横撒野的,还请出去。”
光头汉子愣了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步走到桌前,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震得石碾子都跳了跳:“看病抓药?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甩在秦越面前:“小子,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着这笔钱,滚出江城,要么,就躺着离开这里。”
秦越皱了皱眉,没去看那沓钞票:“我与诸位无冤无仇,为何要逼我离开?”
“无冤无仇?”光头汉子冷笑,俯身凑近秦越,声音压低,却带着浓浓的威胁,“有人不想看到你在江城待着,识相的就赶紧滚,别逼老子动手!”
秦越的心猛地一沉。
他在江城蛰伏十年,行事低调,从不招惹是非,是谁盯上了他?
是凌家?还是顾玄?
光头汉子见秦越不语,以为他怕了,伸手就要去抓秦越的衣领:“小子,给你脸……”
话没说完,他的手腕突然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整只手都使不上力气,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光头汉子脸色大变:“你……你做了什么?”
秦越缓缓收回指尖,刚才他以指代针,点在了对方手腕的曲池穴上。这是青囊谷最基础的针法,无需灵力,仅凭指尖巧劲,便能封人穴位。
“医馆重地,休得放肆。”秦越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几个汉子见状,纷纷掏出腰间的钢管,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医馆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西装、面色焦急的中年男人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保镖。中年男人看到馆内的架势,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光头汉子看到中年男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点头哈腰:“刘管家,您怎么来了?”
被称为刘管家的男人没理他,径直走到秦越面前,上下打量了秦越一番,见他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连忙拱手,语气急切:“阁下可是青囊医馆的秦越秦大夫?”
秦越颔首:“正是。”
刘管家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随即又化为浓重的焦急,他猛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秦大夫!求您救救我们家大小姐!求求您了!”
这一下,不仅是那几个汉子愣住了,连秦越都有些意外。
他扶起刘管家:“管家请起,有话好好说,令千金是得了什么病?”
刘管家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语速飞快地说道:“我们家大小姐是苏家的苏清月,不知为何,从半个月前开始,身体日渐虚弱,整日昏睡不醒,请来的名医不计其数,连国外的专家都束手无策,都说……都说大小姐撑不过三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是听老街的人说,秦大夫医术高明,能治疑难杂症,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还望秦大夫出手相救,只要能救大小姐,苏家必有重谢!”
苏家?
秦越眸光微动。
江城苏家,是赫赫有名的豪门,权势滔天,更重要的是,苏家手中,掌握着一些世俗界罕见的灵材。
而刘管家口中的苏清月,他似乎有所耳闻,是苏家的掌上明珠,只是常年体弱多病。
就在秦越思忖之际,那光头汉子突然凑到刘管家身边,低声说道:“刘管家,您可别被这小子骗了,他就是个江湖郎中,哪能治好大小姐的病……”
刘管家脸色一沉,狠狠瞪了他一眼:“滚!我们苏家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他又看向秦越,眼神恳切:“秦大夫,您愿意出手吗?”
秦越看着刘管家眼中的焦急与期盼,又想起青囊谷“医道仁心”的祖训,心中微动。
更重要的是,苏家的灵材,或许能帮他解开一丝锁灵咒的封印。
他正欲开口,忽然感觉到腰间的功德玉牌,微微发烫。
与此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从门外飘了进来,顺着风,钻进了他的鼻尖。
那煞气,阴冷刺骨,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凌家的独门煞气!
秦越的眸光骤然变冷。
看来,这几个汉子的到来,并非偶然。
有人不仅想逼他离开江城,还想阻止他救治苏清月。
他抬眼,看向刘管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管家客气了,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令千金的病,非同寻常,我需要亲自去苏家一趟。”
刘管家大喜过望:“好好好!秦大夫请随我来!车就在门外!”
秦越转身,拿起桌上的黑色布包,贴身放好。
他看向那几个脸色惨白的汉子,淡淡道:“我走之后,别再来医馆闹事,否则,下次就不是封穴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跟着刘管家,大步走出了医馆。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巷子口,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静静停着,车门打开,秦越弯腰坐了进去。
汽车缓缓驶离老街,朝着苏家的方向而去。
秦越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功德玉牌。
锁灵咒,凌家,顾玄……
十年了。
蛰伏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布包上,那里,玄铁金针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一丝熟悉的悸动。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老街的拐角处,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缓缓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阴鸷的笑。
他看着汽车离去的方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师叔,那小子,上钩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很好,顾好他,等他治好苏清月,就是他的死期。”
灰色长衫男人恭敬地应道:“是,师父。”
挂了电话,男人抬头,看向青囊医馆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秦越,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青囊谷的传承,终究是我的!
汽车一路疾驰,朝着江城的富人区驶去。
秦越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十年前的火光与惨叫,再次浮现。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
凌家,顾玄。
血债,终究是要血偿的。
而这一切,就从救治苏清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