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善寺,忽被一阵叮当打破安静。
平阳公主一身素绫暗绣袍,身后侍女捧着描金香案紧随,未等守门僧通报,便径直立在译经院,“传了尘法师出来见我。”
上官雪突然出现,快步上前,行过一礼,语气恭谨:“公主殿下息怒。了尘法师正随玄奘大师校勘《瑜伽师地论》,译经字句关乎佛法,此刻断不可分心会客。”
她顿了顿,刻意将“译经乃为国重事”几字咬得极沉,“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暂候片刻。”
“修炼奇才啊,到了神心期圆满?他是找了尘渡魂动劫吗?” 上官雪已经大致猜测他心中的想法。
殿内烛,了尘法师执狼毫誊写经文,笔尖落纸的沙沙声骤然凝止。
看宣纸上“诸行无常”四字,余光却不自主扫过窗……院外那抹熟悉的身影,扎着他沉寂多年的心。
上官雪趁奉茶入内,手中菩提子轻轻叩了叩案,声音压得极低:“师弟,你是玄奘大师亲点的译经大德,《西域记》的编撰,
半数史料要靠你梳理。译场是梵音清净地,当避外缘、守初心,莫让俗尘旧事,毁了这千秋功德。”
了尘握着笔杆抬眼望向窗外,平阳公主正隔着朱栏望进来,目光炽热如焰,想起了无名寺来找自己双修模样。
下一瞬,低头,将视线钉在“远离颠倒梦想”的经文上,笔尖落下时力道极重,竟在宣纸上划开一道浅痕,像极了被强行按住的心动。
院外,平阳公主却始终越不过上官雪恭谨语气。最终,她只能望着紧闭的院门,转身离去。
“找了尘渡魂动期,太阴险了?”上官雪自语看着人离开。
一年后,崇善寺后山静室。
了尘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沉凝如山。
上官雪感受着其内灵力与神念如溪流汇海般交融无间:“神心期根基已扎得极稳,神念纯粹无垢,灵力绵长不绝,此刻冲击魂动期,正当其时。”
了尘点头。
上官雪抬手,五色光在指尖凝出,布置成五行防御隔音结界。
声音清,字句清晰传入了尘耳中:“魂动期,核心在‘魂’醒‘动’,是修行路上第一道生死关。神心期修‘静’,
练的是神念凝一;魂动期则要破‘静’——沉寂多年的魂魄将首次苏醒,与神念、灵力形成三足鼎立,可三者初遇,极易相互倾轧,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此境首要凶险,便是‘三心劫’。”上官雪指尖一动,三道光纹骤然化作三道虚影,悬浮在半空,“过往执念缠神,凝成‘忆心’,
会引你沉溺旧梦,不愿醒转;当下欲念扰心,化作‘妄心’,会诱你偏离道途,贪求捷径;唯有真我本心,如蒙尘明珠,
是为‘净心’,乃破劫根本。三心交织成幻境,若辨不清真伪,要么魂念俱散,要么沦为执念傀儡,永无出头之日。”
“其次是‘魂体相斥’之险。”她指尖轻弹,光纹中浮现出魂体挣扎的乱象——半透明的魂影欲挣脱肉身,却被无形之力拉扯,周身灵力乱作一团。
“魂动初期,魂魄如雏鸟初飞,天性便想挣脱肉身束缚。此时神念要守定本心,不可随魂体妄动;
灵力则需做桥梁,而非帮凶,稍有失衡,便会落得‘魂欲出而魄不蜕,心欲动而神不止’的境地。
你需以神念为引,让灵力慢慢调和魂与身,做到‘魂随念转,力随心发’,而非让三者相互对抗。”
上官雪语气郑重:“此境最忌两件事——外缘干扰,心念动摇。你需牢记当初入寺的初心,
哪怕幻境滔天,也要死死守住‘净心’,辨明‘忆心’是过往泡影,‘妄心’是当下虚妄。待魂、神、力三者共振无间,能于动中守静,不被外境牵动,便是魂动期真正稳固之兆。”
了尘闭目凝神,将这番话一字一句烙印入心,神念缓缓沉入丹田,引着那枚刚苏醒、淡金色的魂光,慢慢与银白灵力相融。
一个小时后,周身气息忽的紊乱……—原本清明的静室景象骤然碎裂,烛火、蒲团、经卷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仙都城大街的繁华:
酒旗招展,车马辚辚,耳边竟又传来那阵熟悉声音,清脆得像在耳边打转。
“了尘,你既已突破神心期,便真能断了所有念想?”平阳公主提着裙摆走来,眼神里的炽热,正是他当年来找他双修时,最放不下的模样。
了尘心神一震……这便是“忆心”所化的旧梦。过往执念顺着神念缠上来,越收越紧,让他几乎忘了此刻正在闭关破境。
未等他强行抽离神念,幻境再变。
眼前的大街尽数褪去,化作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堂,玄奘大师手持经卷,笑意温和地站在他面前:“了尘,你若愿接掌崇善寺译场,未来佛法之功,必有你一席之地。”
话音刚落,佛堂另一侧又响起袅袅梵音,数位罗汉执印而立,周身佛光普照:“以你资质,若入我欢喜天,不出百年便可证得罗汉果位,远胜在译场耗损光阴。”
这便是“妄心”所诱……接掌译场的权位,证得果位的捷径,恰是他当下潜藏心底的贪念。
神念竟开始动摇,丹田内的魂光也随之忽明忽暗,与灵力的交融彻底乱了。
静室,上官雪望着结界内了尘忽强忽弱的气息。她比谁都清楚,魂动期的三心劫,必须自辨自破,外人贸然干预,虽能保住性命,却会折损根基,日后再难寸进。
可看着结界内的了尘周身魂光渐暗,几乎要被幻境彻底吞噬,上官雪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屈指一弹……灵息穿透结界,精准地点在他眉心。
“辨‘忆’非实,识‘妄’为空,守‘净’为本。”清冽的声音如破雾晨光,直直传入了尘识海。
他猛地一震,识海中那枚蒙尘的“净心”骤然亮起——他想起入会昌寺时,跪在佛前许下的愿:不为求仙问道,不为权位果位,只为协助玄奘大师译经弘法,让西域佛法传至中原,让更多人得见“自在”二字。
“过往已逝,皆为泡影;虚妄诱惑,终是镜花。”
了尘喉间吐出一声,眼前的仙都城大街、佛堂瞬间崩塌,重新显露出静室的青砖、烛火与案上的经卷。
迅速收束神念,稳住躁动的魂光,再以灵力慢慢调和魂与身,三者渐渐共振,周身气息沉凝。
上官雪撤去指尖灵息,语气终于松了些:“过了三心劫,魂动期便算真正入门了。”
了尘睁眼,望着上官雪,双手结印行了一礼:“多谢师姐提点,了尘谨记,此后更当守净心,避外缘,专心修持,不负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