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织，静心殿内的烛火彻夜未熄。苏清珩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一枚磨损的兵符，那是北境将士的信物，也是他与旧部之间最后的联系。
韦氏虽遭重创，但根基未动，若不能找到伪造通敌书信的直接证据，这场冤屈便永远无法彻底洗刷，苏家也始终处于险境。
他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想三年前北境战事最烈时的场景。那时军中文书往来频繁，负责誊抄密信、加盖印鉴的是一批临时抽调的文职官员，其中有个名叫赵文斌的文书，字迹娟秀，与那封“通敌信”极为相似。
更重要的是，赵文斌当年负责对接京城的文书传递，与韦氏党羽素有往来，这一点，他的亲兵卫凛曾私下提醒过他。
“卫凛……”苏清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卫凛是他最信任的亲兵，当年正是卫凛察觉到赵文斌与韦氏的联系异常，可惜后来在一场突袭战中，卫凛为护他周全，坠入悬崖，生死不明。若卫凛尚在，定然知道更多关于赵文斌的线索。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北境舆图，指尖落在雁门关附近的一处山谷——那是卫凛失踪的地方。三年来，他一直派人暗中寻找卫凛的下落，却始终杳无音信。如今，赵文斌成了洗刷冤屈的关键，卫凛或许是唯一能找到赵文斌的突破口。
“将军，夜深了，要不要歇息片刻？”门外传来侍卫的轻声询问。
“不必。”苏清珩沉声道，“即刻备马，我要去见一个人。”
他换上一身黑色劲装，避开宫中的耳目，悄然出了宫门。京城西市的一处破败宅院，是他当年安置北境伤残老兵的地方，如今成了他与旧部秘密联络的据点。
推开门，院内的老槐树影影绰绰，一名瘸腿老兵正坐在石凳上擦拭兵器，见苏清珩进来，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您……您怎么来了？”
“老周，起来说话。”苏清珩扶起老兵，语气急切，“我问你，当年卫凛失踪后，你们有没有再找到过他的踪迹？”
老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军，我们找了三年，雁门关附近的山谷都翻遍了，只找到卫兄弟的半截铠甲，始终没找到人。不过……”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上个月，有个商队从漠北回来，说在边境的一处小镇上，见过一个与卫兄弟长得极为相似的人，只是那人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一直在街边乞讨。”
苏清珩心中一紧：“那小镇叫什么名字？具体位置在哪里？”
“叫黑石镇，就在雁门关外三十里，是蛮族与大靖的贸易集散地。”老周说道，“只是那地方鱼龙混杂，韦氏的人也在那边设有眼线，将军若要去找，务必小心。”
“我知道了。”苏清珩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周，“这是给兄弟们的，让大家再辛苦些，继续打听卫凛和赵文斌的消息。赵文斌当年是军中文书，如今想必还在京城，若有他的下落，即刻告知我。”
“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尽力！”老周接过银子，郑重地说道。
离开西市，苏清珩骑马穿行在寂静的街道上。夜色深沉，寒风刺骨，却吹不散他心中的急切。卫凛若真在黑石镇，那他一定知道赵文斌的下落；而找到赵文斌，便能拿到韦氏伪造书信的铁证。
可他刚回到宫门外，便看到凌宸渊的贴身侍卫秦风等候在那里。“苏将军，陛下在静心殿等您。”秦风躬身道。
苏清珩心中一怔，他深夜出宫，本想低调行事，没想到还是被凌宸渊知道了。他跟着秦风回到静心殿，只见凌宸渊正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份密报，神色沉凝。
“陛下。”苏清珩躬身行礼。
“你深夜出宫，是去见旧部了？”凌宸渊抬头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是为了赵文斌的线索？”
苏清珩心中一惊，没想到凌宸渊竟然早已知道他的计划。他点点头，坦诚道：“陛下英明。臣怀疑当年伪造通敌书信的是军中文书赵文斌，而臣的亲兵卫凛或许知道他的下落，臣方才去见旧部，得知卫凛可能在黑石镇。”
凌宸渊放下密报，起身走到他面前：“黑石镇鱼龙混杂，韦氏的人早已在那里布下眼线，你若贸然前往，必定会陷入险境。”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此事，朕会派人协助你。秦风，明日你带一队精锐禁军，乔装成商队，随苏将军前往黑石镇，务必找到卫凛，保护好将军的安全。”
“臣遵旨！”秦风躬身应道。
苏清珩心中一暖，连忙说道：“陛下，此事是臣的私事，怎敢劳烦陛下动用禁军？”
“你的事，便是朕的事。”凌宸渊看着他，眸色深沉，“韦氏陷害你，便是与朕为敌。找到赵文斌，洗刷你的冤屈，也是在打击韦氏势力，稳固朝堂。你不必推辞，就按朕说的办。”
苏清珩望着凌宸渊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帝王的信任与庇护，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寒意与不安。他深深躬身道：“臣，谢陛下。”
“起来吧。”凌宸渊扶起他，语气柔和了许多，“你与卫凛情谊深厚，急于找到他的心情，朕能理解。但凡事需谨慎，切不可冲动行事。韦氏党羽阴险狡诈，我们必须步步为营，才能找到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
“臣明白。”苏清珩点点头，“明日臣便出发前往黑石镇，定不负陛下所托。”
凌宸渊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到案前，拿起一份文书递给苏清珩：“这是赵文斌的详细资料，朕已经让人查好了。赵文斌当年离开军中后，便在韦承业的举荐下，担任了吏部的主事，如今住在京城的东城区。不过他深居简出，平日里很少与人往来，显然是韦氏在刻意保护他。”
苏清珩接过文书，仔细翻阅起来。文书上详细记录了赵文斌的籍贯、履历、住址，甚至还有他的亲友关系。他心中暗暗赞叹，凌宸渊心思缜密，竟然早已为他准备好了这些。
“陛下，您早已料到臣会找赵文斌？”苏清珩疑惑地问道。
“朕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凌宸渊微微一笑，“从特赦你的那一刻起，朕便知道，我们迟早要与韦氏正面交锋。找到赵文斌，拿到伪造书信的证据，是扳倒韦氏的关键一步。朕早已让人暗中调查他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动手。”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韦承业被降职，韦氏势力受挫，正是我们寻找证据的最佳时机。你此去黑石镇，若能找到卫凛，便能拿到赵文斌伪造书信的直接证据；若找不到卫凛，朕便会派人暗中抓捕赵文斌，逼他招供。”
苏清珩心中了然。凌宸渊早已布好了局，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能给韦氏致命一击。而他，便是这个局中的关键棋子。
“臣定当全力以赴。”苏清珩郑重地说道。
夜色渐深，凌宸渊起身准备回宫。走到殿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清珩：“清珩，此去凶险，务必保护好自己。若遇到任何危险，即刻发信号，朕会派人接应你。”
“臣谨记陛下教诲。”苏清珩躬身道。
凌宸渊微微点头，转身离去。看着帝王的背影，苏清珩心中满是感动。他知道，凌宸渊对他的关心，绝非仅仅是利用。那份发自内心的担忧与护短，是无法伪装的。
他回到案前，将赵文斌的资料收好，又仔细研究了黑石镇的地形与局势。黑石镇是边境的贸易集散地，人员复杂，韦氏的人在那里设有眼线，想要找到卫凛，并非易事。
而且，韦氏一旦察觉到他们在寻找卫凛和赵文斌，必定会杀人灭口。
苏清珩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路多么凶险，他都必须去。为了自己的清白，为了苏家的安危，为了北境将士的荣誉，也为了不辜负凌宸渊的信任与庇护。
次日一早，苏清珩换上一身商队护卫的服饰，与秦风带领的精锐禁军乔装成商队，悄然离开了京城，向黑石镇的方向进发。
一路疾驰，三日后，他们抵达了黑石镇。小镇不大，却异常繁华，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货物，有蛮族的皮毛、药材，也有大靖的丝绸、茶叶。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有商人、有牧民，也有一些形迹可疑的江湖人士。
苏清珩与秦风兵分两路，秦风带领一部分人在镇上打探消息，寻找卫凛的下落；苏清珩则带着几人，暗中观察韦氏眼线的动向。
小镇的角落里，一处破败的窝棚前，一个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的乞丐正蜷缩在那里，身上盖着一件破旧的棉衣，面前放着一个缺口的碗。苏清珩路过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乞丐身上，心中猛地一震。
那乞丐的身形，与卫凛极为相似！
苏清珩放缓脚步，不动声色地走到窝棚前，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乞丐面前的碗里。乞丐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伤疤的脸，瞎掉的左眼紧闭着，右眼浑浊不堪，却在看到苏清珩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多谢客官。”乞丐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苏清珩心中一紧，试探着用北境将士之间的暗号说道：“雁门关上雪纷飞，铁骑踏破贺兰山。”
乞丐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右眼紧紧盯着苏清珩，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军……是您吗？”
苏清珩心中大喜，眼前的乞丐，正是他寻找了三年的亲兵卫凛！“卫凛，是我。”他压低声音说道，“快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卫凛点点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苏清珩连忙扶住他，将他架起来，快步向镇外的密林走去。
就在这时，几名身着黑衣、形迹可疑的人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刀，直奔苏清珩与卫凛而来。“杀了他们！”为首的黑衣人冷喝道。
苏清珩心中一凛，这些人，定然是韦氏的杀手！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
“秦风，动手！”苏清珩大喝一声。
隐藏在周围的秦风等人立刻冲了出来，与黑衣人展开激战。苏清珩扶着卫凛，向密林深处退去。黑衣人见状，分出几人追击苏清珩与卫凛。
“将军，您先走，我来挡住他们！”卫凛挣扎着想要挣脱苏清珩的手，抽出腰间的短刀。
“不行，你伤势过重，不是他们的对手！”苏清珩说道，“我来挡住他们，你先跑，秦风会来接应你！”
“将军，您不能有事！”卫凛急道，“您的清白，还需要我来证明！”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持刀砍向苏清珩的后背。苏清珩猛地转身，拔出腰间的长剑，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长剑与短刀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清珩常年征战，武艺高强，对付几名黑衣人不在话下。但他要保护卫凛，动作难免受限。激战中，一名黑衣人趁机砍向卫凛，苏清珩心中一急，连忙挡在卫凛身前，手臂被刀刃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将军！”卫凛惊呼一声。
“我没事！”苏清珩咬牙说道，手中的长剑更加凌厉，很快便斩杀了几名黑衣人。剩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及时赶到的秦风等人围了起来，全部斩杀。
苏清珩扶着卫凛，走到密林深处的一处山洞中。秦风让人拿出金疮药，为苏清珩处理伤口。
“将军，您受苦了。”卫凛看着苏清珩手臂上的伤口，眼中满是愧疚，“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当年失踪，您也不会遭此大难。”
“这不怪你。”苏清珩摇摇头，“当年若不是你护着我，我早已命丧悬崖。卫凛，当年你察觉赵文斌与韦氏的联系异常，具体是怎么回事？”
卫凛回忆道：“当年我负责保护军中文书的传递，发现赵文斌经常与韦氏的人私下接触，还曾偷偷篡改过几份文书。我提醒过将军您，但您当时忙于战事，并未在意。后来，我在一次执行任务时，遭到韦氏人的追杀，坠入悬崖，侥幸存活下来，却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只能隐姓埋名，在这黑石镇乞讨为生。”
“那你知道赵文斌伪造通敌书信的事吗？”苏清珩急切地问道。
“知道！”卫凛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当年韦氏的人找到赵文斌，让他伪造您与蛮族的通敌书信，赵文斌一开始不愿意，但韦氏以他家人的性命相要挟，他最终还是答应了。我当年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想要告诉将军您，却遭到了追杀。”
“太好了！”苏清珩心中大喜，“卫凛，你愿意跟我回京城，指证赵文斌和韦氏吗？”
“我愿意！”卫凛坚定地说道，“将军，我隐忍了三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为您洗刷冤屈，让韦氏党羽付出应有的代价！”
苏清珩心中激动不已。找到卫凛，便等于拿到了韦氏伪造书信的直接证据。只要卫凛回京城指证赵文斌，韦氏的阴谋便会彻底败露，他的冤屈也将彻底洗刷。
他看向秦风，说道：“秦风，即刻安排人手，护送卫凛回京城，交给陛下处置。我留在黑石镇，继续追查韦氏眼线的下落，防止他们暗中作梗。”
“将军，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您一个人留在黑石镇，太过危险。”秦风道。
“无妨。”苏清珩摇摇头，“韦氏的杀手已经被我们斩杀，他们短期内不会再派人来。我留在这儿，正好可以趁机清理一下韦氏在黑石镇的眼线，为日后的边境贸易扫清障碍。”
秦风见苏清珩态度坚决，便不再劝阻：“将军保重，属下会尽快将卫凛送到京城，让陛下派人大队接应您。”
苏清珩点点头，看着秦风带着卫凛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期待。他知道，真相即将大白，韦氏党羽的末日，也即将来临。而他与凌宸渊之间的羁绊，也将在这场共同的战斗中，愈发深厚。
黑石镇的风依旧凛冽，但苏清珩的心中，却充满了希望。他站在洞口，望着京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彻底洗刷冤屈，回到凌宸渊身边，与他并肩作战，共同守护这大靖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