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巷子口,手还捏着那张纸条。风把布包吹开了一角,露出底下红布的一小块边。电动车灯灭了,影子也跟着不见了。我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疤,刚才沾的血已经干了,但皮肤还在发烫。
我转身就走。
脚步很重,踩得地上碎石乱响。白重跟在我身后,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是在我不说话的时候,也开始不说话。
回到住处,我把防水袋放在桌上,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金属碎片、刻字骨片、拍下的符纸照片,还有那张“你终于来了”的纸条。我用手机打开录音笔,再听一遍:“你还记得守墓人唱的歌吗?”
放完,又按一次。
重复了三遍。
白重靠在墙边,看着我。“你在找节奏。”
“对。”我说,“他们换符的时间,送信的间隔,连魂线启动的节点……都不是随机的。”
我把手机屏幕调出来,翻出之前的记录。从西郊砖厂开始,到医院监控异常,再到天台看到铁皮盒,每一个事件之间,都隔了七天。
“七日一轮。”我说,“第一次是陈姓男子上门质疑我身份,第二次是李先生被设局陷害,第三次是西郊尸傀事件,第四次是城北医院失踪案……现在是第五次。”
白重走到桌边,拿起那块骨头。“047219。这个数字不是编号。”
“是什么?”
“是坐标。”他说,“前两位是纬度,中间两位经度,最后两位可能是高度或时间代码。我在古阵图里见过这种写法。”
我立刻打开地图软件,输入047219。搜索结果跳出来——西郊工业区边缘,废弃变电站。
“信号源移动轨迹终点。”我说,“我们之前推断的位置没错。”
白重点头。“但他们不是单纯引你过去。他们在测试你。”
“测试?”
“每一次接触,都在看你反应多快,能识破多少。比如傀引香、改过的镇魂符、连魂线结构……这些都不是普通邪术能有的配置。有人在系统性地收集你的应对方式。”
我手指一顿。
我想起那个掀窗帘的手。苍白,指节长,小指缺了半截。还有窗台上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铁皮盒。奶奶锁在柜子里的那个盒子,她说装的是苏家最后一点香火。
“他们知道薛婉的事。”我说,“可我不是她。”
“但他们想让你相信你是。”白重说,“影子掌心流血,和你一模一样的伤疤……那是精神干扰,不是幻术。”
我摸出手腕上的旧伤。它还在热。
“他们等的人是薛婉?”我问。
“或者,是拥有她记忆的人。”白重说,“双蛇图腾变体出现在铁皮盒上,这不是巧合。有人在重构某种仪式,而你需要成为其中一环。”
我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脑子有点沉,肋骨处的痛一阵阵往上顶。我喝了口水,继续整理线索。
我把所有符号画在纸上:金属碎片上的●●●—○,镇魂符最后一笔被改成叉,归墟符只写了开头两个字,还有掌心血纹变成钥匙形状。
“这些都不符合正统术法规则。”我说,“要么是外行人乱画,要么……是故意改的。”
“是篡改。”白重说,“真正的镇魂符最后一勾必须向内收,形成闭环。改成叉,就是打开缺口,让怨气进出。这是反向使用。”
我盯着那三个点一条横一个圈。“这也不是随便刻的。你看顺序——三点代表三更,横线是停顿,圈是轮回重启。这是‘子时断脉’的标记,一种切断灵脉连接的暗号。”
白重眼神一紧。“你说对了。这种标记只有‘逆脉盟’用过。”
“逆脉盟?”
“千年前的一个隐秘组织。他们不信正道修行,认为灵脉本该由强者掌控。于是他们研究怎么切断别人的命脉,再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接上,制造傀儡。后来被各大门派围剿,销声匿迹。”
我抬头看他。“现在又出现了?”
“手法一样。”他说,“借魂、换符、设局观察、步步引导。他们不在明处动手,而是让你自己走进陷阱。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谁是他们的人。”
我沉默。
我想起陈姓男子。他弟弟失踪,报警无果,查到我处理过类似事件才来找我。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呢?
“李先生也是被选中的?”我低声说,“他们需要一个看似真实的委托,把我引过去。”
“不止他。”白重说,“七个失踪者,每人临走前都说‘回来’。这不是被召唤,是被许诺——只要配合,就能回来。他们在用执念控制人。”
我猛地站起身。“所以连魂线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养阵。”
“对。”白重说,“七个人的魂魄被借走,维持某个大阵运转。而你每破解一次小局,就在帮他们验证阵法稳定性。”
我胸口发闷。
原来我一直不是在破局,是在参与布局。
“他们要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白重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掌心血纹变成钥匙形,说明你已经被认定为‘开启者’。他们不杀你,是因为你还不能死。”
我低头看手心。血纹确实像一把竖立的钥匙,顶部有齿状纹路。
“我不是薛婉。”我说,“我是苏婉。父亲烧蛇那天,我躲在柴房后面,听见奶奶哭了一整夜。我八岁进山找神婆,十九岁第一次见你吐着信子从雾里出来。这些事,谁都替不了。”
白重看着我,没说话。
过了几秒,他轻声说:“我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不能再等他们下一步了。我们要主动找。”
“怎么找?”
“从信号源入手。”我说,“既然连魂线靠它驱动,那就顺着它反向追踪。另外,这个数字序列047219,我要查它最早出现在哪里。”
我拿起手机,翻出短信记录。那条匿名消息发来的时间是今晚九点十七分。比我在天台发现铁皮盒早五分钟。
“他们知道我会去天台。”我说,“甚至可能知道我会带望远镜。”
白重眼神一冷。“你住处被人监视过。”
“不止住处。”我说,“从我接手第一个案子开始,就有人在记录我的行动模式。比如我习惯贴符的位置,用哪种引契阵,连净魂契的施法手势……全都被人学去了。”
我打开电脑,把所有案件资料调出来。按时间排序,标出每次遭遇异常的地点、时间、使用的术法类型。
一条线慢慢清晰。
“你看。”我指着屏幕,“每一次冲突升级,都发生在我掌握新能力之后。西郊砖厂我用了归墟锁脉,三天后医院就出现了类似的黑液操控。我破解连魂线的方法,第二天就被用在另一个阵法上。”
“有人在抄你的作业。”白重说。
“而且抄得很快。”我说,“说明他们内部有懂行的人,甚至可能亲眼看过我施法。”
我想到茶馆那次公开评议会。那么多人围观,有人拍照,有人录像。我还以为只是同行嫉妒。
现在看,那是展示。
我在给他们看。
我关掉电脑,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去哪?”白重问。
“变电站。”我说,“047219指向那里。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得去看看。”
“你身上还有伤。”
“我知道。”我说,“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不动,他们会继续布局,直到我彻底走不出一步。”
白重没拦我。他只是站到我面前,伸出手。掌心浮起一道光纹,和我手里的血纹呼应。
“只要你还在动,我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我点头。
我们出门时,楼道灯闪了一下。
我没停下。
走到楼下,我回头看了一眼窗户。窗帘没拉,屋里桌上的证物还摊着,手机屏幕亮着,正在播放那段录音。
“你还记得守墓人唱的歌吗?”
声音从窗口飘出来,在夜里听得清清楚楚。
我转身走向街口。
夜风吹起我的头发。我抬手别到耳后,看见自己指尖沾着一点灰。是从骨头缝里蹭出来的。
我把手指擦在裤腿上。
走了五步,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玻璃碎了。
我回头。
二楼窗户的玻璃裂了一道缝。不是从外面打的,是从里面裂开的。
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屋里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