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没有红光。
我蹲在走廊拐角,手指按在镇灵钉尾部。钉子还温着,不是热,是灵力没散。
白重说:“它还在跳。”
我没说话,把耳朵贴过去。三下。很轻。像心跳。
上一章我踢翻铁桶时,故意让钉子埋得浅一点。现在它连着墙里的符线,像一根细线通到里面。
我闭眼。灵识顺着钉子往里走。不碰门,不碰结界,只沿着那条我自己画的引路符纹爬。
墙皮有点潮。符纸贴得紧,没翘边。
我数到第七步,停住。前面是结界主阵的背面。这里没有黑雾,只有风声——其实是气流被压扁后挤出来的声音。
“你打算待多久?”白重问。
“等他换气。”我说。
我睁开左眼。右眼还闭着。灵瞳不能全开,开了会震。
他刚才抬手盖供桌的时候,左手抖了一下。不是怕我,是调息到了节点。
我记住了那个节奏。
呼——吸——停——呼。
停的那半息,他掌心发暗。黑雾变薄。结界边缘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口,像纸被撕开又粘回去。
我摸出一张静心符。没点火,只是用指甲在符纸背面划了一道痕。这是改过的引契符,不烧也能用。
我把符纸按在钉尾上。
符纸烫了一下。
里面立刻有反应。
不是冲我来的。是冲那道裂口去的。
黑影动了。他转身朝供桌走,脚步比刚才慢。我在墙外听见布料摩擦声,像蛇鳞刮过木头。
就是现在。
我睁双目。
灵瞳全开。
视线穿过墙壁,直抵供桌下方。
照片还在。青布裙角露出来。花边是手绣的,针脚歪斜。我见过这针法。奶奶教过我。
地板缝里有银丝。不是一根,是七根。从照片底下伸出来,钻进墙角通风口。
我缩回灵识。
胸口闷。喉咙发甜。我咬住舌尖,把血味压回去。
白重说:“连魂线。”
“什么?”
“银丝叫连魂线。七根线,连七个活人魂魄。他们不是失踪,是被借走了。”
我掏出防水袋。金属碎片还在。我把它放在掌心。碎片边缘有刻痕。不是划的,是压进去的。三个点,一条横线,一个圈。
我翻过手。掌心血纹动了一下。
不是疼。是痒。像有蚂蚁在爬。
我用指尖蘸血,在墙面画阵。不是大阵,是小引契。四角加中心,五点连线。我把金属碎片按在中心。
阵面亮了。不是金光,是灰光。像烟。
光里浮出一条线。弯弯曲曲,往西去。
我记住拐弯处的路灯编号。三盏灯后,路牌写着“西郊工业区”。
白重说:“你画错了。”
“哪错了?”
“引契该逆时针画。你顺了。”
我看着自己手指。血还没干。“我故意的。”
“为什么?”
“顺时针引契,不找人。找东西。”
“什么东西?”
“信号源。”我说,“连魂线要靠信号源驱动。它在动。刚才那条光,是它在呼吸。”
我收起阵纸。把碎片重新包好。
白重沉默几秒。“你什么时候学会骗我?”
“刚学。”我说,“你总说我太直。可直的人活不长。”
他没接话。
我站起身。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动一下,都像有人拿刀在刮。
我扶着墙走。走到楼梯口,停下。
楼下有光。不是灯。是手机屏亮了。
我摸出来。三条未读。
第一条是陈姓男子发的:“医院东门监控已复原,十点等你。”
第二条是李秀兰:“西郊砖厂墙封好了。没人敢动。”
第三条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数字:047219。
我盯着那串数字。它和金属碎片上的刻痕对得上。
三个点,一条横线,一个圈。
0 4 7 2 1 9。
我按下拨号键。
响了一声。
没人接。
我挂断。
再拨。
又响一声。
还是没人接。
我收起手机。转身往天台走。
老楼天台门没锁。我推开门。风很大。吹得头发打脸。
我从包里拿出望远镜。调焦。对准医院二楼那扇窗。
窗是黑的。
但窗帘动了一下。
不是风。是有人在里面走动。
我放下望远镜。从腰后抽出短刃。刀柄上有血。是我自己的。干了,发黑。
我用拇指擦掉一点。露出底下银色。
白重说:“你刀快卷刃了。”
“我知道。”我说,“下次换新的。”
我蹲下身。从包里取出一张新符。黄纸。朱砂写。没画完。只画了半边引契纹。
我把它贴在天台水箱侧面。符纸自动吸住。边缘泛起微光。
这是信标。我留的。
只要我靠近,它就会亮。
我站起来。望远镜重新举起。
窗帘又动了一下。
这次我看清了。
一只手。苍白。指节很长。正掀开一角。
那只手没戴戒指。指甲剪得很短。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我放下望远镜。
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是我自己的声音:“你还记得守墓人唱的歌吗?”
放完一遍。我关掉。
再按一次。
还是这句话。
我把它放进衣袋。贴着胸口。
白重说:“他想让你想起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得听下去。”
我重新举起望远镜。
窗帘彻底拉开。
窗内没人。
但窗台上放着一样东西。
一个铁皮盒。红色。旧了。漆掉了几块。
我认得这个盒子。
小时候,奶奶把它锁在柜子最上面。她说里面装着苏家最后一点香火。
我盯着盒子。三秒。
盒子动了。
不是人碰的。是自己滑了一下。往前一寸。
盒盖松了。露出一道缝。
我屏住呼吸。
盒子里有光。很弱。蓝的。
像萤火。
白重说:“别看太久。”
我没应。
光闪了一下。
又一下。
第三次闪的时候,我看见盒底刻着两个字。
不是苏家的字。
是双蛇图腾的变体。
我移开望远镜。
手有点抖。
我把它塞回包里。拉好拉链。
从天台往下看。街道空着。路灯亮着。一辆车开过去。车灯扫过地面。
我数到十。
再抬头。
窗台空了。
铁皮盒不见了。
窗帘垂下来。严丝合缝。
我摸出手机。打开相机。调成夜视模式。对准那扇窗。
屏幕里,窗框边缘有一道反光。
不是玻璃。是胶。
有人刚贴过东西。
我放大画面。
胶带边缘翘起一点。底下露出纸角。
是符纸。
我关掉相机。
白重说:“你拍到了?”
“拍到了。”我说,“他换符了。”
“换什么符?”
“镇魂符。”我说,“但不是正统的。少了一笔。最后一勾,画成了叉。”
我低头看自己手。
掌心血纹正在变。
不是乱动。是慢慢聚拢。变成一个新形状。
像钥匙。
我握紧手。
白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等我确认。”我说,“等我确认他是不是真在等薛婉回来。”
我站起身。走到天台边缘。
楼下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电动车。没亮灯。
车把上挂着一个布包。包口开着。露出一角红布。
和照片上的一样。
我盯着那块红布。
三秒。
布动了。
不是风。
是有人在里面。
我转身走向楼梯口。
手按在门把手上。
没拧。
我停住。
白重说:“你听见了?”
“听见了。”我说,“他刚才踩碎了一片瓦。”
我松开把手。
从包里拿出另一张符。这张没画完。只写了开头两个字:归墟。
我把它贴在门内侧。
符纸贴上就亮。
我退后一步。
门缝底下渗出一点灰光。
光往巷子口流。
我看着光爬过去。
停在电动车轮子旁边。
不动了。
我走过去。
蹲下。
伸手摸向布包。
布包里有东西。
硬的。
我把它拿出来。
是一块骨头。
很小。指节大小。
上面刻着数字:047219。
我把它放进防水袋。
和金属碎片放在一起。
我站起身。
巷子口那辆电动车突然亮了灯。
车灯照着我脚边。
光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
影子后面,多了一个。
很淡。
没动。
我转头。
身后没人。
我低头。
影子还在。
我抬起右手。
影子也抬手。
我放下。
影子没放。
我再抬。
影子跟着抬。
我攥拳。
影子也攥拳。
我松开。
影子的手指,慢慢张开。
掌心里,有一道疤。
和我左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道疤。
它开始流血。
血滴在地上。
我蹲下。
用手指沾了一点。
抹在自己左腕伤疤上。
两道疤,同时发烫。
我抬头。
巷子口,电动车灯灭了。
布包还在地上。
我伸手去拿。
布包底下,压着一张纸。
我抽出来。
纸上只有一行字: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