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时指挥中心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陈砺和沈不言盯着白板上新增的照片和线索——周慕云绑架案现场的血液留言、那颗诡异的红星星照片、还有沈不言那枚突然出现倒三角眼睛符号的铜钱。
“所以他们在收集七种‘罪孽能量’。”王局的手指敲击桌面,“色欲、傲慢、暴食、嫉妒已经完成,现在开始贪婪之祭。那下一个是什么?懒惰和愤怒?”
他的目光扫过沈不言和陈砺。
沈不言把铜钱收回木盒,表情平静:“按照图案的象征,懒惰之祭需要‘守门人的不作为’,愤怒之祭需要‘正义者的堕落’。理论上,我们俩是合适的祭品。”
“理论上?”王局挑眉。
“但仪式需要特定时间和地点。”沈不言指向墙上的日历,“七月初七,贪狼星位。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完成贪婪之祭——也就是周慕云这条线。我们可以从这里切入。”
陈砺的手机响了。他接听,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什么时候?”他问。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陈砺闭了闭眼:“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转向另外两人:“第五起失踪案。女大学生,二十二岁,今晨发现失踪。室友说她昨晚试穿新买的红裙子,说要出去见网友。”
“红色裙子?”沈不言立刻站起来。
“红色连衣裙。网购记录显示,她一周前下单,昨天下午才收到。”陈砺抓起车钥匙,“更诡异的是,现场留了一枚扣子。”
“什么扣子?”
“铜纽扣。和1988年纺织厂工装上的纽扣,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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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二十,师范大学女生宿舍楼。
警戒线已经拉起,不少学生在远处围观,窃窃私语。陈砺和沈不言亮证进入,宿管大妈脸色苍白:“我就说最近不对劲……昨晚听见走廊有脚步声,很轻……还以为是猫……”
失踪者叫林小雨,外语系大三学生。她的寝室在四楼尽头,朝阳,房间干净整洁。
陈砺戴好手套,开始勘查。床上摊着几件衣服,都是日常款。书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快递盒,里面是空的,但盒子上贴着面单——商品名称:酒红色丝绒连衣裙,S码。
“衣服不见了。”沈不言说,“她穿着失踪的。”
陈砺点头,目光扫过房间。窗户从里面锁好,门锁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痕迹。就像之前的案子一样,受害者像是自己走出去的。
但书桌边缘,靠近墙角的地面上,有一枚小小的、黄铜色的纽扣。
陈砺蹲下身。纽扣很旧,表面有磨损的氧化层,但穿线孔很新,像是最近才被从什么地方拆下来。纽扣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
“纺织二厂 - 1987”
“就是这种纽扣。”陈砺轻声说,“白银案早期受害者的工装上,用的都是这种扣子。纺织二厂1989年就倒闭了。”
沈不言走过来,盯着那枚纽扣。他伸出手,但没碰:“我能感知一下吗?”
陈砺犹豫了一秒:“尽量别破坏证据。”
沈不言点头。他没有直接触碰纽扣,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张黄纸,覆在纽扣上方。然后闭上眼睛,右手悬在纸上三厘米处,指尖微微颤抖。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晨光斜射进来,在沈不言脸上投下阴影。陈砺看见他的睫毛在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沈不言的身体剧烈一震。
他睁开眼睛,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看见什么了?”陈砺问。
“红……很多红色……”沈不言的声音发飘,“墙上挂着……衣服、裙子、围巾……全是红色的……像一片血海……”
他的呼吸变快:“房间很暗……只有一盏灯……吊着……不对……不是灯……”
他猛地睁开眼:“是秤砣!一个秤砣悬在房梁上!下面……下面是……”
沈不言突然弯腰干呕起来。陈砺扶住他,递过一瓶水。
“下面是什么?”
“一个人影。”沈不言灌了口水,脸色惨白,“吊着……在晃……红色裙子……和秤砣一起晃……”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眼睛瞪大:“重庆……2009年……红衣男孩……”
陈砺的心沉下去。他想起了那个案子——十三岁男孩身穿红衣,双手捆绑,脚坠秤砣,离奇吊死家中。民间传言是邪术献祭,官方结论是性窒息意外。
“你是说,林小雨的失踪和红衣男孩案有关?”
“不只是有关。”沈不言撑着桌子站起来,“是同一个仪式。红衣、秤砣、悬吊……那是‘纯阳锁魂’的变种。但红衣男孩是男性,属纯阳。林小雨是女性,属纯阴……”
他快步走到窗边,看向东方。太阳刚刚升起,天空是一片浑浊的橙红色。
“他们在准备‘阴阳双祭’。”沈不言转过身,眼睛里满是惊骇,“不是单纯的贪婪之祭……他们在同时准备两个!一个用富豪的贪婪,一个用……处女的恐惧。”
陈砺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技术科:
“陈哥,纽扣上的指纹结果出来了。除了林小雨本人的,还有另一组——数据库比对,属于一个叫‘孙明辉’的人。”
孙明辉。
红衣男孩的本名。
已经死了十四年的人。
陈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他强迫自己冷静:“有没有可能是亲属?兄弟?堂表亲?”
“孙明辉是独子,父母在他死后离婚,各自再婚,没有其他子女。”技术员顿了顿,“还有,我们调取了宿舍楼监控。昨晚十一点到今晨三点,监控有一段四十七分钟的空白——不是停电,是被人为删除了。但删除指令……来自系统内部。”
“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用管理员的权限,远程删除了那段监控。”技术员的声音很沉,“而且操作时间,是今天凌晨四点——也就是我们发现林小雨失踪之后。”
有人在实时监控他们的行动。
陈砺挂断电话,看向沈不言。年轻人正盯着那枚纽扣,嘴唇无声翕动。
“孙明辉的指纹……出现在一枚1987年的扣子上……”沈不言喃喃自语,“除非……”
他突然抬起头:“除非指纹不是活人的。”
“什么意思?”
“人死后,指纹不会凭空出现在新地方。”沈不言说,“除非有人‘保存’了他的指纹——比如,从他尸体上取下皮肤,制作成标本或者……某种媒介。”
陈砺想起殡仪馆地下那七口棺材。红衣男孩的棺材上,标注的是“傲慢之祭 - 童阳之引”。
引什么?
“我们需要再去一趟殡仪馆。”沈不言说,“如果孙明辉的尸体被动过手脚,棺材里可能会有线索。”
“但那里已经被查封了——”
“查封的是旧馆地面部分。”沈不言打断他,“地下二层,我们昨晚去过的地方,可能还没被发现。而且……”
他顿了顿:“如果有人在用死者的指纹作案,那说明他们已经不需要活人执行者了。仪式本身……可能已经具备某种‘自动’属性。”
这个想法比任何凶手都更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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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两人再次潜入殡仪馆旧馆。
白天的旧馆更显破败,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翻滚。地下室的门依然半开着,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他们轻车熟路地下到地下二层。
七口棺材还在原处,但房间里的氛围变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不是昨晚的腐败味,而是某种昂贵的、类似檀香和麝香混合的香水味。供桌上的陶罐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盏小巧的青铜油灯,灯芯燃烧着青白色的火焰。
最诡异的是,墙上的那张巨大图案,发生了变化。
原本空白的三个角,现在有一个被填满了。
贪婪之祭的角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符号:一个倒置的元宝,内部画着一只睁开的眼睛。
符号旁边用朱砂写着:
“周慕云 - 甲辰年三月廿八 - 贪狼星动”
今天就是三月廿八。
“他们已经在进行了。”沈不言的声音发紧,“周慕云可能还活着,但时间不多了。”
陈砺走到红衣男孩的棺材前。棺盖比昨晚似乎松了一些,缝隙里渗出更浓的香气。
“帮我一下。”他说。
两人合力推开棺盖。
里面不是尸体。
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童装。衣服下面,是一小撮黑色的头发。再下面,是一个玻璃小瓶,瓶子里泡着一块皮肤——手指部位的皮肤,指纹清晰可见。
而在所有东西的最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陈砺拿起照片。是2009年的老照片,像素不高,但能看清内容:
一个穿红衣服的小男孩,被绳子捆绑,吊在房梁上。脚上坠着一个秤砣。
照片的背景,是一间老式民居的堂屋。堂屋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像里的人穿着深蓝色工装,左手腕有青黑色胎记。
赵建国。
或者说,长得和赵建国一模一样的一个人。
但照片的拍摄时间是2009年,赵建国那时应该已经四十多岁。而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
“他不是赵建国。”沈不言盯着照片,“但他们是血缘亲属。双胞胎?父子?”
陈砺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纯阳为引,纯阴为继。七星归位,阴阳双生。”
“阴阳双生……”沈不言重复这个词,“难道他们要在七月初七那天,同时完成阴阳两个祭坛?一个是贪婪之祭(阳),一个是……”
他的目光落在林小雨的纽扣上:
“恐惧之祭(阴)?”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青铜油灯突然剧烈摇晃。
青白色的火焰暴涨,在空中扭曲,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人形没有五官,但能看出是个小孩的轮廓。它“站”在火焰中,慢慢抬起“手”,指向房间的东北角。
那里有一面墙,墙上挂着一面蒙尘的镜子。
镜子突然亮起来。
不是反射光——是从内部发出暗红色的光,像一块烧红的铁。
镜面开始浮现影像:
一个昏暗的房间。墙上挂满红色衣物。房梁上悬着一个秤砣。
秤砣下方,一个穿红裙的女孩被吊着,脚尖勉强点地。她的眼睛被黑布蒙着,嘴巴被胶带封住,但身体在剧烈颤抖。
林小雨。
她还活着。
而在房间的角落,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阴影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缝补。
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细微但清晰。
一针,一线。
人影抬起头。
镜面映出他的脸——
和赵建国一模一样,但更年轻。
他的嘴角,挂着那个熟悉的、平静的微笑。
他的左手腕,青黑色胎记清晰可见。
他对着镜子——或者说,对着正在看镜子的陈砺和沈不言——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看口型,是:
“第五个扣子。”
“缝好了。”
镜面骤然变黑。
油灯恢复正常。
房间重归寂静。
但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气里,多了一丝新的味道——
新鲜的血腥味。
从镜框边缘,一滴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滑落。
滴在地面上。
溅开。
像一朵小小的、狰狞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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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结尾钩子:
陈砺冲到镜子前。镜面已经恢复正常,只映出他自己苍白而愤怒的脸。他用手触摸镜框边缘——那滴血还是温的。
“他就在附近。”沈不言蹲下身,用手指蘸血,放在鼻尖嗅闻,“年轻女性的血。和林小雨的血型应该吻合。”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罗盘。罗盘指针原本指向北方,但现在开始疯狂旋转,最后颤抖着停在东北方向——和昨晚陶罐粉末形成的箭头方向一致。
“那个方向有什么?”陈砺问。
沈不言回忆城市地图:“东北方向……是老城区,有很多待拆迁的平房和废弃工厂。还有……”
他突然停住。
“还有什么?”
“重庆路。”沈不言抬起头,“2009年红衣男孩案的发生地,就叫重庆路。虽然我们市也有一条重庆路,但只是重名,应该没关联……”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震动。是一条匿名短信,没有号码显示:
“重庆路137号,平房区,第三个院子。”
“她还能活两个小时。”
“你们来,或者不来。”
“仪式都会继续。”
紧接着发来一张照片。
林小雨被吊着的实时照片。她的眼睛依然蒙着,但胶带被撕开了一角,嘴唇在微弱地翕动。
照片角落显示时间戳:10:47 AM
现在是十点五十分。
短信又来了:
“对了,提醒一句。”
“镜子里的血,不是她的。”
“是上一个的。”
“猜猜,上一个是谁?”
陈砺和沈不言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冲出房间,冲向楼梯。
跑到一楼时,陈砺的手机响了。是王局打来的。
“陈砺,你在哪儿?”王局的声音异常严肃,“技术科刚在系统内网发现异常数据流——有人在用李秀娟的身份证号码,购买高铁票。”
“什么?李秀娟不是失踪了吗?”
“买票时间是今天上午九点半。车次G124,从本市发往重庆。”王局顿了顿,“更诡异的是,购票人填写的联系电话……是你的手机号。”
陈砺的脚步停住了。
窗外的阳光刺眼。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他想起镜子边缘那滴温热的血。
想起短信里的话:
“是上一个的。”
上一个……
李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