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
怎么会是他?
一个仙根残缺的杂役,一个前两天被君七一拳击倒的废物。
他做了什么?
他怎么可能做到?
疑问如同水底的暗流,在每个人心中涌动。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志得意满、准备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竟遭了这样的暗算,君七心底,羞愤已极!
“李慕白!”他甚至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杀气腾腾地逼问,“你是不是活腻了?”
他根本不需要证据,直觉,以及之前积累的恶感,已经让他认定了就是李慕白在暗中捣鬼!除了这个看似平静实则阴险的家伙,还有谁会,又有谁敢在这种时候暗算他?
李慕白迎着那如刀的目光,语气平淡地反问:“君师兄何出此言?我一直在台下观看,并未上台,如何能暗算于你?”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是啊,他确实没上台。隔着这么远,他是如何做到的?若真是他,那需要何等精准的眼力和控制力?
“你还敢狡辩!”君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慕白,对着闻声赶来的裁判长老和周围众弟子怒吼,“长老!诸位师兄弟都看到了!定是这废物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否则我怎会无故摔倒?!”
裁判长老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他看了看狼狈的君七,又看了看李慕白,眉头紧锁。他方才注意力在别处,并未看清具体情况。但君七当众摔倒是不争的事实,而李慕白……一个杂役弟子,他又如何能够做到这些!
“李慕白,”长老沉声开口,带着威严,“君七指控你暗中干扰比试,你可有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慕白。
林婉儿也紧张地看着他,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中充满了担忧。
李慕白对着长老微微躬身,礼数周全,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回长老,弟子方才确实在台下观看。君师兄身手不凡,招式凌厉,或许是……用力过猛,脚下不慎滑倒,亦未可知。弟子修为低微,站得又远,实在不知君师兄为何会认定是弟子所为。”
他语气诚恳,分析也合情合理。
君七方才那前扑的势头,确实猛了些,而擂台边缘,似乎也确实有些湿滑的痕迹。
“放屁!”君七暴跳如雷,“分明是你用石子暗算我脚踝!我感觉得清清楚楚!”
“石子?”李慕白露出些许茫然,目光扫过擂台四周,“何处有石子?”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擂台之上干干净净,除了君七扑倒时带起的些许尘土,并无什么显眼的石子。那颗肇事的石子,早就在撞击石墩后,不知弹到哪个角落去了。
“你……你!”君七气得几乎要吐血,他明明感觉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脚踝,可现在却是口说无凭。他看着李慕白那副“与我无关”的模样,一股邪火直冲顶门,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我杀了你!”
他怒吼一声,竟完全不顾宗门规矩和裁判长老在场,身形暴起,如同扑食的饿虎,直接跃下擂台,五指成爪,裹挟着微弱的灵光,朝着李慕白的头顶狠狠抓落!
这一下含怒而发,竟是存了废掉李慕白的心思!
“住手!”
裁判长老大喝,但已然不及。
台下弟子一片惊呼,谁也没想到君七竟敢公然对同门,尽管是杂役,下此毒手!
李慕白瞳孔微缩。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爪风袭来的锐利与杀意。躲?已然来不及。硬抗?以他目前的修为,不死也要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一截木棍上。
几乎是本能,又或者是早已计算好的后手。他脚下一滑,看似惊慌失措地向后跌倒,右手却顺势一带,将那短木棍抄在了手中。那木棍随着他后仰跌倒的势头,重重地点在了一块青石板的裂痕处。
“咔嚓!”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君七怒吼掩盖的碎裂声。
这巧妙的一点之力,使得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石,骤然崩飞,如同被强弓硬弩射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以一個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射向君七扑来的身影!
君七的全部心神和力量都凝聚在这一爪之上,哪里会料到这一着?他甚至没看清那石子从何而来,只觉右臂肘弯处猛地一麻,如同被毒蜂蜇中,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整条手臂又酸又麻,顿时失去了大半力道。
他前扑的势头不由得一滞,那志在必得的一爪,也堪堪从李慕白头顶上方三寸之处掠过,抓了个空。
而李慕白,则借着后跌之势,就地一个略显狼狈的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君七的扑击范围,虽然弄得满身尘土,显得有些滑稽,但却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如果说第一次君七摔倒还能用“意外”解释,那这一次,君七含怒扑击,李慕白“侥幸”跌倒避开,同时“无意中”用扫帚点飞石子“恰好”打中君七手臂要害……这一连串的巧合,也未免太过……精妙了。
君七捂着肘弯,望向李慕白的眼神,愤怒中掺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
“长老!”君七强忍着不适,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您都看到了!这废物……这李慕白他使诈!他用妖法!”
裁判长老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他身形一晃,已来到两人中间,先是一挥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将犹自愤懑的君七稍稍推开,阻隔了他与李慕白,随后目光如电,扫向李慕白,以及地上那截木棍,最后落在那块青石板上。
“李慕白,”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方才之事,你作何解释?”
他没有直接定罪,但怀疑之意已然明显。
毕竟,君七两次“意外”,都与李慕白有关,未免太过蹊跷。
周围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李慕白的回答。林婉儿更是手心里暗暗捏一把汗,生怕李慕白因她而受重罚。
李慕白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回长老,”对着长老再次躬身,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与诚恳,“方才君师兄含怒出手,声势骇人,弟子心中恐惧,只想后退躲避,不慎跌倒,慌乱中也不知抓到了什么,又或是碰到了石块……至于那石子从何而来,是否因弟子跌倒时无意触动所致,弟子实在不知。惊扰了比试,冲撞了君师兄,还请长老责罚。”
他将自己的行为,完全归咎于“恐惧”、“慌乱”和“无意”。姿态放得极低,只认“惊扰”和“冲撞”的小过,对“暗算”的指控则巧妙地推了个一干二净。
“你放屁!”君七气得几乎要跳起来,“无意触动?哪有那么巧的事!那石子分明是冲着我手臂穴道来的!”
李慕白抬起眼,看向君七,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仿佛在认真思考君七的话,然后才缓缓说道:“君师兄修为高深,感觉敏锐,弟子不敢质疑。只是……若弟子真有如此精准的手法,能于慌乱跌倒之时,以石子隔空击中师兄穴道,那弟子又何必……至今仍是个无法引气入体的杂役?”
此言一出,正自契合众人心底的困惑!
是啊!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若李慕白真有这等本事,那他对力量的掌控、时机的把握,恐怕连许多内门弟子都望尘莫及。
拥有这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是仙根残缺、三年无法寸进的废物?
这根本不合常理!
众人看向李慕白的目光再次变了。
怀疑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困惑和动摇。难道……真的只是运气?是君七师兄自己时运不济,两次三番出了意外,却迁怒于这个可怜的杂役?
裁判长老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活了大半辈子,经验老辣,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李慕白的话,句句在理,尤其是最后那句反问,让他也无法反驳。没有证据,仅凭君七一面之词和些许“巧合”,就给李慕白定罪,也说不过去。
他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慕白,试图从这少年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或破绽。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近乎坦然的平静,以及那双清澈却仿佛深不见底的眸子。
“罢了。”长老最终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和不容置疑,“此事暂且到此为止。君七,你情绪失控,私自对同门出手,违反门规,罚你闭门思过三日,扣除本月修炼资源!比试继续!”
他选择了各打五十大板,但明显偏向于息事宁人。虽然,一个是有望内门的天才弟子,一个是无足轻重的杂役,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维持宗门秩序和比试进行才是首要。
“长老!”君七不服,还想争辩。
“闭嘴!”长老厉声喝道,元婴期的威压稍稍释放,顿时让君七气血翻涌,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用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瞪着李慕白。
长老又看向李慕白,语气稍缓,但依旧严肃:“李慕白,即便此事是意外,你亦需谨记身份,莫要再靠近擂台,以免再生事端,明白吗?”
“弟子明白,谢长老公允。”李慕白躬身应下,态度恭顺。
风波似乎就这样被强行压了下去,比试在裁判长老的主持下重新开始,但比起之前的肃穆,气氛似乎略透着有几分怪异。
君七在被执法弟子带走前,回头看了李慕白最后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仿佛在说:“这事没完!”
李慕白没去理会他,只自顾自地朝着松荫下走去。
高台之上,一直冷眼旁观的柳如烟,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李慕白那平静的侧脸上,黛眉微微地蹙起。
这个她几乎已经遗忘的、名义上的未婚夫,难道……和传闻中那个“仙根残缺、性情懦弱”的废物,当真不太一样?
她身旁那位之前点评君七“匠气太重”的内门女修,此时也轻“咦”一声,低语道:“柳师妹,你这未婚夫……有点意思啊。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可不像个普通杂役。”
柳如烟瞥了一眼李慕白单薄的身影,没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