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躺在地上,后背压着碎石,手还举在空中。
他的右手指尖微微抽动,掌心朝上,像是在等什么东西落下。
嘴里有血,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滴在风衣领口的铜钱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左眼闭着,眼皮底下金光还在闪,一下一下,像心跳。
他没睁眼,但意识回来了。
刚才那场记忆不是被动闪回,是母亲在推他。用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把真相塞进他的脑子。
他知道。
所以他不能倒。
也不能再哭。
他慢慢收手,五指蜷紧,撑着地面,肩膀用力,整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动作很慢,膝盖打颤,但他站直了。
风衣下摆沾满灰,铜钱串轻轻晃,没有发出声音。
他抬头。
头顶原本封闭的石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横贯而过,月光斜切进来,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和未散尽的黑气。
碎石还在往下掉,啪嗒砸在地上。
“不是塌了。”他开口,声音哑,“是炸的。”
苏凝靠墙坐着,护目镜滑到鼻梁,左手已经石化到肘部,皮肤泛着灰白的光泽。她指尖还在动,画了一个符又抹掉,重新画。
听到声音,她抬头:“你醒了?”
“没昏。”他说,“只是接住了。”
老顾蹲在角落,保温杯挡在头上,正盯着墙角的一道新裂缝。他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沈烬,咳嗽两声,把录音笔拿出来按了播放。
一段模糊的人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密室见光则启……蝶纹现,门自开……”
他关掉录音笔,抬头:“这地方,本来就被封着。”
沈烬没说话,走到钛合金解剖箱前,打开暗格,取出一枚镇魂钉插进地面。
一圈微弱的光扩散开来,笼罩三人。
他戴上手套,走向老顾指着的那道裂缝。
靠近时,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铁锈味。
墙上刻着东西。
环形排列的符文,中间是一个蝶形印记。
他一眼认出来。
和银蝶胸针一模一样。
他拿出相机拍下,刚放下手电,左眼突然发烫。
他闭眼。
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同样的符号,刻在母亲额头上,她跪在祭坛中央,银线从四面八方拉过来,缠住她的四肢。
画面一闪就没了。
他睁开眼,呼吸没乱。
他知道那是残留的记忆投影,不是闪回。
“这里不是终点。”他说,“是入口。”
苏凝挣扎着站起来,走过来看了一眼墙上的符文,低声说:“我父亲提过这种标记。蝶纹是‘启门契’,要用血脉激活。”
“我妈留下的。”沈烬说,“不是给我护身符,是钥匙。”
老顾皱眉:“你要进去?现在?你刚被记忆撞了一次,身体扛不住。”
“我不进去,它也会来找我。”沈烬说,“沈沧海布了二十年的局,不会让我喘气。”
他转身走到中央祭台前。
石台裂了一半,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他掏出银蝶胸针,轻轻按在台面一个凹槽上。
严丝合缝。
胸针背面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响起:“钥匙在你心里。”
他没摘下胸针,反而把它留在凹槽里。
咔的一声,整个密室轻微震动了一下。
墙上的裂缝又扩大了些,新的符文从石缝里浮现出来,泛着暗红的光。
“他在骗我们。”沈烬说,“沈沧海说我是第八个容器,其实我不是容器。”
他是钥匙。
从出生那天起,就是用来打开这扇门的人。
苏凝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逃了。”他说,“以前我查案是为了还原真相,现在我知道,真相是活的。它会动,会咬人,会杀人。”
他取回胸针,重新别回领口,动作很稳。
然后他看向密室最深处。
那里有一道石门,之前被一面墙挡住,现在墙裂开了,门露了出来。
门缝里,有蓝光渗出。
很弱,但一直在闪。
“门开了。”老顾说,“但我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知道。”沈烬说,“是他们不想让我看的东西。”
苏凝走过来,用右手在墙上画了一道符,贴上去。
符纸燃起一团火,烧完后留下一道透明屏障。
“只能撑十分钟。”她说,“够你靠近那扇门。”
老顾站起来,掏出记号笔,在地上标出三条裂缝的位置:“这些地方不能踩,下面可能是空的。”
沈烬点头,握紧镇魂钉,往前走。
每一步都小心,避开裂缝。
离门越近,空气越冷。
门上的纹路是扭曲的,他伸手碰门缝。
指尖刚触到,蓝光突然变亮。
门内传出一声轻响,他猛地后退一步。
身后,苏凝的符纸开始冒烟。
“时间到了。”她说。
老顾立刻说:“撤!先出去!”
沈烬没动。
他盯着门缝。
蓝光还在闪,但频率变了。
不再是无规律的闪烁,而是有节奏的,三短,两长,再三短。
摩斯密码。
他听懂了。
那是他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时,用指甲敲床板的声音节奏。
她在里面。
或者说,她的某一部分,还在这扇门后面。
“我不走。”他说。
苏凝愣住:“你说什么?”
“我们不走。”他重复,“这片废墟刚醒来,现在正是它最诚实的时候。”
老顾急了:“你疯了?这门后面可能有陷阱,可能是诱饵,你妈的声音都未必是真的!”
“我知道。”沈烬说,“但我必须试。”
他抬起手,镇魂钉对准门缝。
只要撬开一点,就能看到里面。
苏凝咬牙,撕下最后一张符纸,贴在自己胸口:“我还能撑一次净化结界。”
老顾叹气,把保温杯放在地上,掏出一把铜钱撒在周围:“老规矩,我断后。”
三人重新站定位置。
沈烬上前一步,镇魂钉插入门缝。
用力一撬。
石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条更大的缝。
蓝光涌出,照在他脸上。
他看见了,门后不是房间是一条走廊,墙壁上全是照片。
每一张,都是他。
十二岁,站在母亲尸体前。
二十岁,在法医中心解剖台前。
二十五岁,第七次死亡闪回中,被红裙女鬼掐住脖子。
全都被拍下来了。
像展览。
像记录。
最里面,有一张空白相框,上面写着一行字:
“第八位,已就位。”
沈烬盯着那行字。
他知道这是挑衅,但他也笑了。
他转头对苏凝和老顾说:“你们看清了吗?”
两人点头。
“那就记住这个位置。”他说,“下次来,不用再找路了。”
他收回镇魂钉,没有继续推进。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但他已经确认了一件事。
这扇门,认得他。
他也认得它。
他后退两步,三人重新检查装备。
苏凝补了符,老顾更新了标记。
沈烬站在最前面,面对那条发光的走廊。
他没再说话。
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镇魂钉模型。
指尖划过钉帽的骷髅纹路。
然后他抬头。
看向门缝深处。
蓝光一闪。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站在走廊尽头。
但那个影子,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