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伙子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但赵辉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无法听清。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取子弹，日了他。”
等到赵辉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自家院子门口。他深呼吸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子，上楼一脚踹开房门，从肩膀上取下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洒了一地，然后提着空包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从床边的矮柜里，取出自己存在家里的子弹和空弹匣，还有几枚手雷。用装弹器装满一个弹匣之后，他顺手把它插进战术背心上的快拔袋里，然后开始装填下一个弹匣，丝毫不理会爷爷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抽着闷烟。
他不慌不忙地给弹匣里装子弹，身上的六个快拔袋装满之后，其它装满子弹的弹匣被他丢进背包里。这些K19突击步枪的弹匣，是他在北崖换的，现在想想，北崖很少有人拥有那么好的武器，这些弹匣十有八九是那些匪徒抢来的。
想到这里，赵辉冷笑了一下，他觉得这些畜生该死几个了。
填满最后一个弹匣并且装进背包之后，他把手雷分别挂在胸口的挂扣上，背好背包起身准备离开。
“你想干啥？”钢叔严肃又慌张地问道。
“出去办点事。”赵辉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辉辉，你听爷一句，别去送死！”钢叔一把抓住赵辉背包的肩带，压低声音说道，“这事儿你没在场，你就只当不知道……”
“怎么可能？”说罢，赵辉挣开钢叔走向门口，“这事不能就这算了，你别管！”
“不就一个女娃娃么？我再帮你张罗一个，你至于非要去送死么？”钢叔跑到门口关上了门，用身体挡住门板，语气十分慌张，“豆豆这娃命苦，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出这么个事，只能说明你俩没缘分……”
“你胡说啥呢？啥叫‘不就一个女娃娃’？当初背着我们俩，跟胡姨商量结亲的人是你，后面偷偷定下我俩婚约人也是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把她当亲妹妹把她当家人对她有感情了，现在她死了你让我装不知道？你这话咋能说的出口呢？”赵辉盯着爷爷的眼睛，恶狠狠地对他低声咆哮道，“我不能让刀刃这狗日的活得那么舒服！我要把这狗东西和他老子全日了！”
“我错了，我说错了！”钢叔往自己脸上抽了两个耳光，那声音很是响亮。他看着赵辉，苍老的脸上满是羞愧和担忧，“你听爷一句，先忍忍，咱就是要报仇，现在也不是时候！你想想，这事才出来，你就这么往过走，谁都知道你想干啥！人家喊一声，成百人就把你围了，别说给豆豆报仇，你连那个畜生人都见不上就把命送了……”
虽然心里的怒火没有减少一丝一毫，但赵辉觉得爷爷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自己就这么闯过去，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想干啥。匪徒的生活区域可不止一百人，要是有人看到他，然后给刀刃通风报信，说不定他连枪都没开，就先被人把脑瓜给点了。
只是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她母亲，就这样被人杀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赵辉心寒到了极点。
在他看来，不管是武装人员还是农耕人员，都是同一个定居点的居民。平时欺压农工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些武装人员，连自己人的性命都不当回事？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他和豆豆的婚约整个北崖的人都知道，可刀刃这个从来没单独离开过北崖大门的怂货，为什么要对豆豆母女做那样的事情？
赵辉木然地转身走回沙发前，跌坐在沙发上，愤怒和无奈让他此刻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太窝囊了，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不但被人侮辱了还被人杀了。作为婚约者的他非但没能力为豆豆报仇，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辉辉，有些事情发生了，就让它暂时先过去吧。”钢叔坐在赵辉身边，看着他试探着说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豆豆这娃跟你没缘分，你也别太……说不定过几年有个更好的女娃愿意跟你。”
赵辉抬头死死地盯着钢叔的脸，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爷爷自私薄情到了极点。
但他不想弄明白老人家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原因，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必要在乎那些了。
自己对豆豆的态度，豆豆对自己的感情，爷爷应该看在眼里，他绝对清楚！但假如他没有赖在北崖，而是跟着自己和豆豆母女，早点悄无声息地挪窝去大院，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新的生活一定会非常充实快乐！
“走吧，这里已经没必要再待下去了。”赵辉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绝望地对他说道，“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吧，趁现在还有机会……”
赵辉觉得，或许之前自己太过于在乎爷爷的意愿，事情才会恶化到今天这一步，这个结果原本可以避免。要不是因为爷爷不愿意离开，要不是因为自己在乎爷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哪怕将来豆豆长大之后没有和他结婚，至少她和胡姨是自己的家人，至少他能多两个亲人；可现在，他不但一次失去了两个亲人，就连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也让他开始反感。
于是赵辉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背好背包之后，把枪重新背在肩上，再次向着家门走去。
“你去哪儿？”钢叔神色慌张地问道。
“你管我去哪儿！”赵辉不耐烦地回应道。
“你为什么不听话？你就非要去白白送死么？”钢叔焦急地质问道。
“我就是一会儿死在外面，让丧尸把我咬死，让狼群把我叼了，我也不想继续待在这个茅坑里！”赵辉看着钢叔愤恨地低声说道，“是，我只有一个人，我报不了仇，我躲开总可以吧？你要留在这里随便你，我绝对不会留在这里！”
说完，赵辉离开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赵辉骑着电动车，载着剩下的物资离开北崖的时候，看守大门的人，依然用之前的那种奇怪眼神看着他。
现在赵辉已经明白了，这些人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从一些人的眼中，读出了嘲笑的味道。不过在他看来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想通了，自己离开北崖并不是为了躲开刀刃那个畜牲，而是想静一静。
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就可以更好地考虑，该怎样把北崖搅得鸡犬不宁。因为他和刀刃之间，已经结下了必须以命相抵的血仇！
赵辉原本想着，自己带了这么多弹药，打算在回到马蜂窝这一路上，消灭掉自己看到的所有丧尸。现在他没能力为豆豆报仇，也只能拿那些活死人当做出气筒，让内心的愤怒稍微平息一些。
但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命运故意跟他过不去。直到骑着车到达马蜂窝的门口，这一路上除了遇到几只运气不好的野狗之外，赵辉连个丧尸的影子都没看到……
无奈之下，他只好打消了拿丧尸出气的念头，把电动车骑进院子停好，然后直接上了楼。
等赵辉不紧不慢地爬上十二层楼，他心里的怒气也已经没了大半。关好房门躺在沙发上，赵辉觉得心里的希望和计划全没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样躺着，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
豆豆的死让赵辉觉得心凉到了极点，他不敢相信豆豆和胡姨就这么死了。她们死在了一个安全的定居点，死在了让尸潮都无可奈何的高墙里面，最后按照规矩尸体被丢进焚化炉烧掉，把骨灰撒进农田。
虽然赵辉想过将来和豆豆结婚的事，但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豆豆可以做出选择，按照她想要的方式生活，哪怕不和他结婚也没关系。就算自己喜欢她，在结婚之前他也只是把豆豆当做妹妹。
至于以前豆豆说过的要嫁给他的那些话，到底是她的真实想法，还是随口说说的童言无忌的玩笑，又或者是为了得到照顾的说辞，赵辉根本就不在乎。
现在纠结那句话背后的目的已经没有意义，因为豆豆已经不在了。
以前赵辉的烟瘾并不大，一包烟他可以吸四、五天。
可他在沙发上睁着眼躺了一夜，这一夜他吸掉了一包烟，一夜未眠。没有人打扰他，他只是躺在那里，时不时发出一声长叹。
他根本就无法接受豆豆的死，或者说，他无法接受豆豆以那样的原因离开这个世界。整个北崖也就只有豆豆是他愿意来往的女孩，她温柔听话，能吃苦，也很乐观，不管自己将来会不会和她在一起，她都不应该这么早离世。
就算豆豆命中注定要早逝，赵辉也希望她是死于疾病或者意外，哪怕是被活死人吃掉都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在同一个定居点的活人手里。
除了那几个畜生之外，没人知道那对母女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遭遇。没有墓碑，无人牵挂，身体被焚烧之后的灰烬被撒进土地，成为农作物的肥料，从此彻底消失。
北崖的人，都只是麻木地看着铁胡子的手下胡作非为，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赵辉认为如果当时能有人站出来，或许一切不会那么糟；但实际上他心里也很清楚，那些农工只是些想要活下去的人，这些人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就算当时有人敢站出来，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现在，他已经能真正体会到，当年骗子叔叔失去家人时的心情。
几年前，赵辉曾经去过堕落天堂的废墟，而那里早已经成为了动物们的乐园。
巨大的瓦砾之下，到底埋葬了多少条生命，赵辉无法想像，因为曾经在这里定居着铁胡子和他的绝大多数手下。但是当鬼雄的怒火，将这个匪徒最大的定居点焚烧过之后，活着逃回北崖的，也就剩下铁胡子和他的几个头目。
之前赵辉不理解，仇恨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可以让一个人见人爱的好人，瞬间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甚至在骗子叔叔消失后的这些年时间里，赵辉依然觉得骗子叔叔太过于残忍，为了给婧婧姐姐和紫鹃阿姨报仇，堕落天堂里的老人孩子他一个都没放过。
现在，豆豆的不幸遭遇，让赵辉终于明白，内心被仇恨火焰烧灼过之后留下的伤口，在完成复仇之前永远都不会愈合。
虽然可能不那么准确，但他终于体会到骗子叔叔复仇之前的心情。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那种失去一切的绝望，还有被翻腾着的杀戮欲望占据内心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把北崖围墙里的人杀个干净！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赵辉才真正意识到，当年骗子叔叔对北崖居民作过的所有评价，根本就没有一丝偏见。
因为那些话都是事实，只是他那时年纪还小，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住在监狱围墙里的武装劫匪，纯粹就是这个城市的毒瘤，只要他们活着，其他人就别想好好生活；而生活在匪徒欺压和剥削之下的农工们，不但欺软怕硬，而且早已经变得麻木。
不管居住在围墙里还是德北村，这些跟农作物打交道的人也算不上善良。面对匪徒的欺凌，他们非但不会团结抵抗，而且还会为了自保或者与匪徒搞好关系，欺负比他们更弱小的人。
如果可以，赵辉想把北崖、甚至包括德北村的人全部杀光，只留下爷爷一个人。空余出来的生活空间，可以让很多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善良人，活得更好一些。
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深深的不甘和无奈。
现在盘踞在北崖的武装匪徒，早已经不是他小时候见到的那些散兵游勇，不管是人数还是战斗力以及武器装备，都比以前高出许多。即便复兴团带人杀过来，也不一定能占得到便宜。如果贸然行动与他们正面冲突，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根本就没办法为豆豆报仇。
而且爷爷还在那里生活。虽然赵辉心里很清楚，自己亲生父母的亡故跟爷爷有关，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俩早就成为了真正的祖孙。哪怕豆豆这件事，还有当年父母的事，追根溯源是同样的原因，赵辉也做不到一走了之再也不回北崖。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就算再恨爷爷，心里对他老人家也依然留着一丝不舍。
但同时赵辉也明白，他和爷爷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在马蜂窝独自待了几天之后，赵辉发现自己对北崖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好感。
这段时间他认真地思考过，发现无论是环境氛围，还是居民的言行举止，北崖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厌恶。匪徒的草菅人命，农工的唯唯诺诺，这些人把一个原本很安全、很有前途的定居点，变成了毫无希望的死水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