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巷,苏燕那家冷清的机关玩具店。
“咔哒。”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陈林指尖捻着两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如同两根拥有生命的触须,精准地探入了那枚“未来钥匙”芯片的结构缝隙之中。
他挑开了最后一层外壳。
那完美的金色纹路,那流光溢彩的能量回路,像一朵机械莲花般无声绽放、剥落。
芯片的内核,显露无疑。
没有预想中的精密矩阵,只有一个米粒大小的黑色凸起,安静地躺在那里。
苏燕凑近了,眉头紧锁,这东西的构造,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的电子元件。
陈林没说话。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轻轻按下了那个黑色凸起。
嗡——
一束微弱的光芒从芯片内部投射而出,在积灰的工作台上,扭曲成一片三维立体光影。
画面中,萧逸正坐在一间奢华而未知的房间里。
他优雅地端着一杯红酒,对着镜头,也就是对着陈林和苏燕,遥遥举杯。
他脸上那半张金属面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好无损的人类皮肤,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
只有那只电子义眼依旧闪烁着幽蓝的光,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毒蝎。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没有声音。
但那份无声的讥讽,比世上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加刺耳。
光影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苏燕心头一跳,猛地转身,捞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电视。
“……备受关注的天眼集团案件出现惊天逆转!”
“据警方最新通报,被捕嫌疑人‘萧逸’在审讯过程中,突然当场身亡!”
“经法医与技术专家联合鉴定,该‘萧逸’并非人类,而是一具成分高度复杂、制作极为精密的仿生替身傀儡……”
电视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
画面切换,天眼集团的新闻发言人一脸悲痛,声称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核心技术被窃,创始人被神秘组织绑架替换,公司声誉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舆论,在短短两天内,天翻地覆。
前一天还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天眼集团,摇身一变成了无辜的白莲花。
而一夜成名的“百匠门”,则瞬间被打上了“恐怖组织”、“幕后黑手”的标签。
“啪!”
陈林关掉了电视。
“偷了一辈子鹰,到头来被只家雀啄瞎了眼!”
脑海里,陈玄的声音如同炸雷般轰鸣,那股子羞恼和怒火,几乎要将陈林的意识都点燃。
“庆祝?庆祝个屁!你以为你在幕后,其实人家他妈的在看你耍猴!”
“这是‘千门’里最阴损的‘李代桃僵’之局!用一个足够分量的弃子,引你这条大鱼上钩,再借你的手除掉他,最后金蝉脱壳,顺便把你泼上一身洗不掉的脏水!”
老祖宗是真的气急败坏,在陈林脑子里咆哮得跟台老式抽风机。
陈林没有回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假芯片,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
“叮咚。”
苏燕的工作电脑,响起一声邮件提示。
她走过去点开,呼吸骤然一滞。
邮件没有正文,只有几张照片。
偷拍的。
第一张,是“医药门”的李老头,正在巷口给街坊看诊,镜头从对面二楼的窗户后拍来,将他佝偻的背影和桌上的药箱框在其中。
第二张,是“厨艺门”的王胖子,在他那油腻的后厨里,光着膀子颠着大勺,汗水淋漓。
第三张,是“飞毛腿”的小徐,骑着他的宝贝电驴,在车流中穿梭。
每一张照片,都再日常不过。
但正是这份日常,才让人遍体生寒。
这封邮件,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整个百工巷的喉咙。
“滋滋——”
电脑音箱毫无征兆地响起电流杂音。
一个经过处理,却依旧能听出属于谁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音箱里悠悠传出。
“游戏,才刚刚开始。”
是萧逸。
“你们以为,靠着一点小偷小摸的旧手艺,就能撼动资本的世界?太天真了。”
“你们毁掉的,只是我蜕下的一层皮。”
“接下来,我会让你们,还有你们珍视的那些老古董,亲身体会一下……”
“什么叫真正的……碾压。”
话音落下,电脑屏幕一黑,恢复了正常。
苏燕的指节捏得发白,胸口因愤怒而强烈起伏。
陈林却像是没听见一般。
他缓缓拿起桌上那半根吃剩的油条,低头,沉默地吃完了最后一口。
咀嚼,下咽。
每一个动作,都慢得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和属于社畜的疲惫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平静得吓人。
“想玩大的?”
他轻声说。
“那就陪他玩到底。”
他走到苏燕的电脑前,手指悬停在键盘上空,却没有立刻敲击。
《神机篇·心法卷》中的某些知识,在他脑中流淌,与现代的追踪技术相结合。
“对方很谨慎,用了几重海外跳板,还有动态肉鸡网络做掩护。”苏燕看着那封邮件的源头信息,沉声说。
“嗯。”
陈林应了一声。
他的手指依旧悬着,闭上了眼睛。
五分钟后,苏燕宣告追踪失败,所有的线索,都消失在一片数据的迷雾之中。
陈林却睁开了眼,嘴角微微勾起。
“他抹掉了所有的脚印,却忽略了风的方向。”
他的手指终于落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一张电子地图。
他的食指,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圈。
“所有跳板的最终指向,都模糊地落在这个区域。天眼集团名下的一处‘废弃’疗养院。”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一阵喧哗。
“哪个王八蛋干的!”王胖子的怒吼声中气十足。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出店门。
只见巷子口,几家店铺的白墙和老旧的木门上,被泼上了腥红色的油漆,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几个一看就是街溜子的小混混,提着油漆桶,正准备往外走。
可他们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在巷口那不过十几米宽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打转。
他们明明看着巷子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走不出去,绕来绕去,最终总会回到原地。
“鬼……鬼打墙啊!”一个小混混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油漆桶都掉在了地上。
巷子里的街坊们都看傻了。
苏燕却看明白了。
陈林刚刚出门时,看似随意地挪动了门口两个垃圾桶,将一个卖糖葫芦的草靶子换了个朝向,又把路边一块松动的青石板踩得微微翘起了一个极难察觉的角度。
《工法卷》里的“鲁班书·阴阳篇”,利用视觉错位和环境心理暗示,布下的一个微型“迷魂阵”。
陈林缓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那个吓得快尿裤子的小混混面前,一脚踩住他掉落的油漆桶,弯下腰,脸上又挂起了那种人畜无害的社畜式微笑。
“哥们儿,迷路了?”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陈林的手已经在他身上飞快地拂过。
等他直起身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块黑色的工牌。
工牌的材质很特殊,非金非铁,入手冰凉。
上面没有文字,只印着一个诡异的符号:
一只闪烁着机械光泽的眼睛,正在吞噬着一只布满老茧、属于工匠的手。
就在陈林把玩这块工牌的时候,巷子深处,“木匠门”张老的家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拿着一份文件,堵在门口。
为首的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冰冷而傲慢。
“张师傅,我们是天眼集团法务部的。你们所谓的‘传统榫卯结构’,经过我们查证,与我们集团申请的某项‘新型模块化拼接技术’外观专利,高度雷同。”
“这是法院的传票,我们正式起诉你,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