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兮宁的声音清冷如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入索南嘉措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傲慢之中。
她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双曾让苏景宣沉溺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直视着眼前这个试图将她当作战利品的男人。
“可汗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薛兮宁。”
话音落地的瞬间,大帐内原本就已紧绷的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拧紧,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帐外呼啸的寒风似乎也在此刻停歇,唯有牛油灯的火苗在死寂中疯狂跳动,将索南嘉措脸上的阴影拉扯得愈发狰狞。
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欲望与征服感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缓缓地笑了,那笑声低沉而沙哑,像是砂纸在摩擦着生锈的铁器,令人不寒而栗。
“哦?那你说说,本汗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的,”薛兮宁迎着他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是苏景宣的妻子。是那个能证明你,索南嘉措,最终战胜了他的象征。你渴望占有我,不过是想在精神上彻底击垮他,让他永世不得安宁。我于你而言,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面旗帜,一面插在他坟头上的、宣告你胜利的旗帜。”
“锵啷!”
索南嘉措身后的亲卫再也按捺不住,腰间的弯刀出鞘半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帐内的死寂。
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薛兮宁汹涌压来。
每一个士兵的眼神都变成了凶狠的狼,仿佛只要可汗一声令下,便会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撕成碎片。
然而,薛兮宁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株雪山之巅的孤松,任凭风刀霜剑,兀自挺立。
索南嘉措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手下的躁动。
他死死地盯着薛兮宁,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琢磨该从何处下手将其敲碎才最能令人愉悦。
半晌,他喉结滚动,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得好。不愧是他的女人,够聪明,也够胆识。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旗帜,是没有资格选择自己插在何处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浓烈的雄性气息混合着皮革与烈酒的味道扑面而来。
“本汗给你选择,是恩赐。既然你不要,那本汗,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拿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残忍,“你会明白的,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旗帜,你的归宿,都只能是我。”
与此同时,在被战火侵扰的城中另一角,乔玉珏正经历着另一场生死时速。
她发髻散乱,华贵的宫装被划破了数道口子,沾满了泥污,全然没了往日魏王妃的雍容。
一队巡城的乱兵发现了她,明晃晃的刀尖指向了她的咽喉。
绝望之际,乔玉珏瞥见了街角一块熟悉的招牌——“许氏仁心堂”。
电光石火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瞬间涌出,凄声哭喊道:“军爷饶命!我是这城里许家药铺的女儿许文慧啊!与家人走散了,求军爷发发慈悲,送我回家吧!”
为首的兵士一脸横肉,本欲动手,可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又报出了本地有名的药铺名号,不由得迟疑了。
许家药铺乐善好施,在城中颇有声望。
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士兵低声道:“头儿,好像还真是,我老娘去许家抓过药,听过他们家是有个女儿……”
兵士的疑心去了七分,再看乔玉珏虽狼狈,但眉眼间的秀丽与那份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镇定,倒也真有几分大户小姐落难的模样。
一番权衡,他挥了挥手,粗声粗气地命令道:“带上她,去许家!若是敢撒谎,就地正法!”
许府大门被“砰砰”敲响时,家主许文远正对着账本愁眉不展。
当他看到士兵们押着一个浑身脏污的女子,并声称是他的女儿“许文慧”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膝下只有一子,何曾有过什么女儿?
然而,面对着士兵们审视的目光和明晃晃的刀枪,许文远瞬间明白,无论这女子是谁,他此刻若说一个“不”字,恐怕整个许家都要遭殃。
他惊疑不定,冷汗浸湿了内衫,但脸上却挤出狂喜的表情,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乔玉珏,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哎呀!我的儿,你跑哪去了!可把为父急死了!”
这番滴水不漏的表演成功骗过了士兵。
他们收了许文远硬塞的几块碎银,骂骂咧咧地走了。
府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许文远立刻松开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厉声质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冒充我许家女儿,陷我全家于不义!”
乔玉珏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襟,对着许文远及闻声赶来的许家众人,缓缓行了一个万福礼。
再抬起头时,她眼中已没了方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许先生不必惊慌。我并非有意连累,实乃情势所逼。小女子……乃当朝太尉乔腾俊之女,乔玉珏,亦是……魏王萧承魏的侧妃。”
“什么?!”许文远夫妇与他们的儿子许明哲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同见了鬼一般。
这个名字,在这个时候,就是一道催命符!
就在许家大门紧闭,屋内众人心神巨震之际,街角对面的一处阴影里,两个一直暗中观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做了个手势,两人身形一闪,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们是干子逊布下的暗棋,任务是确保王妃找到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如今,任务似乎已经完成。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去后不久,许府的后门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许家的独子许明哲探出头,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迅速闪身而出,消失在幽深的小巷尽头。
夜色愈发浓重,仿佛化不开的墨汁,将整座城池都吞噬了进去。
许府之内,烛火摇曳,人心惶惶,一场关乎忠诚与背叛的豪赌已然开局。
而在城外数十里的一处隐秘山谷中,一只矫健的夜鹰撕裂夜幕,无声地降落在一只伸出的手臂上。
它的脚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管。
黑暗中,有人取下竹管,快步走向一处亮着微弱灯火的山洞。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随着这封密信的抵达,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