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德眼前一亮,连忙吩咐道:“快带进来!”
过不多时,左顾右盼,似乎对牢房很是畏惧的齐知远,便被带到了朱高炽等人面前,对着众人连连作揖道:“见过诸位大人。”
见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李世德皱起了眉头,伸手朝朱高炽一引,道:“这是朝廷派来查案的燕世子殿下,还不快跪下行礼!”
被李佥事这么一吓,齐知远更感害怕,慌忙跪了下去,可没等他说话,朱高炽便已开口道:“不必多礼,齐老板起来说话吧,你昨夜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蹊跷之事?”
齐知远起身后,也不知道言谢,便道:“不怕世子大人……”
见李世德瞪了自己一眼,齐知远赶忙改口道:“不怕殿下笑话,小人今年四十岁了,夫人生了两个女儿,却至今也没能诞下子嗣,所以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小人便可以纳妾。”
听到这里,别说是急脾气的李佥事,就连慢性子的朱高炽,也不禁有些不耐烦,遂假意咳嗽了两声,说道:“选要紧的说便是。”
齐知远忙道:“是,是,小人不小心扯远了。昨夜小人和新纳的小妾折腾了许久,累的筋疲力尽,因此睡得很沉,不要说看到凶手,就连杏林堂失火之事,也是等睡醒后,从邻居们口中方才得知的。”
李世德气极反笑,问道:“齐知远,你莫非是来拿官老爷们寻开心的么?”
齐知远连连摆手道:“小人不敢,不过听说纵火的凶犯是为了毁灭证据,小人便想起一事,特来告知诸位大人。”
由于齐知远先前的糟糕表现,李世德已经对其没有太多期望,因此只是随口问道:“什么事?”
谁承想,齐知远却语出惊人:“凶手虽然将老周所记录的账簿烧毁,但他却不知道,尚有证据留存于世。”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感到振奋,朱高炽率先问道:“如此说来,齐老板清楚杏林堂的账目?”
齐知远摇头道:“小人尽管和周掌柜交好,可毕竟非亲非故,怎么好过问人家的账目,不过小人却知道,老周特别看重店里的伙计王振乾,想招其为婿,因此店里的大事小情,平日里都会与其商议。小人想着,王振乾很可能会知道一些关于凶手的事,所以特来禀报。”
朱高炽转头问道:“李佥事,本王若是没有记错,三个因大火而丧生的伙计中,并没有王振乾的名字。”
李世德颔首道:“正是。据邻人们说,约莫七日前,王振乾的父亲突患重病,他便向周掌柜告了假,侥幸躲过了一劫,不过齐老板所说的这些,下官未能打探到,因而便没有向殿下禀报。”
朱高炽点了点头,又问道:“齐老板,你可知王振乾的家在何处?”
齐知远有些为难的说道:“小人只知道他也是西安府人士,但具体在哪个县,就实在是不清楚了。”
朱高炽道:“王振乾是我等如今唯一的破案线索,劳烦李佥事尽快查出此人的所在,以免又被那幕后真凶捷足先登。”
李世德拱手道:“下官遵命。只是此人如果是本县人士还好,否则若想查出他在何处,就只能到西安府的案牍库查阅,想来要花上不少功夫。”
朱高炽道:“本王知道了,李佥事派两组人马同时行动,尽量节约时辰便是。”
于是李世德便命司狱韦如海戴罪立功,连夜前往县衙查阅黄册,自己则亲自带队赶往了府衙的案牍库,朱高炽一行人则回到驿馆等候消息。
蓝田县的王家祖宅内,一灯如豆。
躺在病榻上的王老汉,正想说话,却感到喉头一痒,忍不住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王振乾赶忙上前,轻轻拍打父亲的后背,劝道:“爹,还是等您老人家好些了再说吧。”
王老汉却执拗的推开了儿子,喘着粗气说道:“不成!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王振乾急道:“爹,我和小鸥的心里都只有对方,您不能这样为难我们啊!”
王老汉怒道:“咱们老王家三代单传,就你这么一个能传宗接代的,老子绝不能让你入赘到他们周家!”
王振乾辩解道:“虽然说是入赘,但周掌柜十分通情达理,知道咱家的情况后,不仅已经答应不用我改姓,而且只要我和小鸥生的第一个儿子改姓周,之后无论生男生女,也都还是咱们王家的人。”
王老汉用力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混账东西!你有两个姐姐,三个姑姑,却没有一个兄弟和叔伯,说明咱们王家本就人丁单薄,很难生出男孩,可日后生了儿子,你却还要过继给周家,你是想让咱们王家绝后啊!”
见父亲油盐不进,王振乾也不由急了,霍然起身,指了指正在滴答漏水的屋顶,又指了指房中破败不堪的家具,愤然道:“这便是王家三代人居住的祖宅,不要说是那些乡绅,就连邻居又能有几个将咱们放在眼里!如今难得周掌柜看得起,周家小姐也与我两情相悦,您却执意要为难,难道您想让我的孩子,也继续被人瞧不上么!”说罢,王振乾便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望着儿子冲出去的背影,王老汉本要开口,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王振乾一口气跑到了村子外的水塘边,感到心中郁闷之情稍减,这才停下脚步,坐在了他儿时经常钓鱼的大石上,呆呆出神,显然是在思索如何才能说服那个顽固的父亲。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王振乾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只道是父亲来劝自己回家,可回首看时,却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问道:“敢问小哥,这里可是王各庄?”
见其容貌清癯,面色和善,还斜挎着一个布包袱,王振乾便点了点头,道:“正是,客人可是赶路错过了宿头?”
那男子笑道:“家里人帮忙,在长安县县衙谋了个糊口的差事,在下就急着赶去报到,以为脚程快些,今日便能赶到,不想却估算错了时辰。”
即便是寻常的捕快,又有哪个不是吃拿卡要,在街面上豪横惯了的?见此人气度不凡,即便不是去做县衙的师爷,起码也是个管理文书的小吏,王振乾眼珠一转,便打算趁此机会与其结交。
于是王振乾热情的说道:“王各庄是个穷村子,此去前面十几里,都没有客店可投宿,算算时辰,长安县的城门想来也已关了,您就算连夜赶到,也无法入得城去。这位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妨去我家中将就一晚,明日再行赶路如何?”
那男子迟疑道:“此等倒春寒的天气,能有个落脚之处就已是美事一桩,小哥仗义收留,在下又岂会嫌弃,只是不知你家中有何人在,深夜叨扰,未免太过不便吧?”
王振乾笑道:“我母亲已去世多年,两个姐姐也都嫁人了,家中只剩个患病在床的老父,先生要是当真不嫌弃,就随我回去,我这便帮您把厢房收拾出来。”
那男子笑道:“如此便有劳了。”
回王家祖宅的路上,见王振乾似乎有心事,那男子便主动攀谈了起来,问道:“在下木良,不知小哥尊姓大名?”
王振乾叹道:“先生客气了,我叫王振乾,哪有什么尊姓大名,只是个药铺的小伙计而已。”
木良摆手道:“英雄不问出处,店伙计又如何?我看小哥眉清目朗,将来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王振乾苦笑道:“似我这样出身卑贱的小人物,能脱离贫穷就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实不相瞒,我本是长安县杏林堂的伙计,承蒙掌柜垂青,打算将我招赘为婿,周小姐也与我两情相悦,可惜我那固执的老父却执意不肯,一会儿他要是没有好脸色,绝不是冲着先生,您可莫要放在心上。”
木良道:“好说好说。我先前果然没有看错,似小哥这样丰神俊朗的少年,自然不会久居人下。”
王振乾叹了口气,说道:“非是小人自夸,平日里我办事得力,掌柜的什么都跟我说,要不然他也不能放心将唯一的爱女,交给我这么一个乡野村夫。可惜好事多磨,我还是要先说服我爹才行。”
木良思量了须臾,问道:“小哥若是不怪在下交浅言深,一会儿到了贵府,便由我劝劝令尊如何?”
王振乾喜道:“我爹最是畏惧官府中人,先生要是肯帮忙,此事多半能成。”随即便将周掌柜放宽的条件又说了出来。
木良抚须笑道:“有数了。”
到得王家祖宅外,王振乾快步上前,将漏了个大洞的破木门完全推开,这才面色尴尬地向内里一引,道:“先生请。”
木良却丝毫不以为意,进得院中便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在下只盼有朝一日,也能有个这样温馨惬意的小院居住啊。”
听了这番话,王振乾果然不再一脸窘态,摇头笑了笑,便引着其步入房中,说道:“爹,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