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坐在横梁上，手还抓着腐木边缘，他想动，可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连呼吸都发沉。
胡三姑站在庙门口，耳朵突然一竖，她没回头，尾巴轻轻摆了一下，示意他别出声。
外面的脚步声近了。
不是一个人，是那种踩在地上能震起尘土的重步，一步一步，压得人胸口闷。
林青玄咬牙，用左手撑住梁面，慢慢把身子挪正。
右臂伤口还在流血，血顺着指尖滴在梁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胡三姑抬起前爪，指了指门外，又回头看了一眼林青玄。
他知道意思——走。
他伸手去够桃木剑，剑柄沾了血，滑了一下才握紧。
拔剑时木架晃了晃，几片碎瓦掉进坑里，砸出一声闷响。
胡三姑耳朵抖了抖，立刻转身，尾巴卷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
林青玄从梁上滑下，落地时左腿一软，膝盖撞在地砖上。
他闷哼一声，没叫出来，但额头瞬间冒汗。
胡三姑变回人形，红底旗袍沾了灰，发间的白狐毛乱了。
她一把扶住他肩膀，将他往自己身上带。
“能走吗？”她声音压得很低。
林青玄点头，脚刚迈出一步，小腿就抽筋，整个人往前倾。
胡三姑抬手搂住他腰，把他半拖着往外走。
她的手臂很稳，但林青玄能感觉到她在喘气，气息比刚才急。
两人刚踏出破庙门槛，林青玄忽然觉得后颈发凉。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胡三姑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推。
“砰！”
一道黑影从树后闪出，刀光劈下，正中胡三姑侧身。
那一瞬间，林青玄看到一条尾巴飞出去，带着火星和血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枯叶堆上，还在微微抽动。
胡三姑发出一声尖啸，不是人声，也不是兽吼，像是骨头断裂时炸开的声音。
她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捂住断尾处，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
林青玄脑子一片空白。
他扑过去扶她，手刚碰到她肩膀，就被她甩开。
“别管我！跑！”她吼了一声，声音已经变了调。
林青玄没动。
他盯着那把刀。
漆黑的刀身，刃口泛紫，刀柄缠着暗红色布条，上面画着扭曲的符文。
拿刀的人穿着藏青长衫，脸上有三道灼伤，嘴角渗着黑血。
是赵黑虎。
他站在庙门前的石阶上，一脚踩着断尾，缓缓抬起邪刀。
“我说过。”他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你们逃不掉。”
林青玄站起身，把胡三姑挡在身后。他右手握紧桃木剑，剑尖指向赵黑虎。
“你不是走了？”他声音发抖。
“我什么时候说过走？”赵黑虎冷笑，“我只是不想在庙里打烂东西。”
他说完，一脚踢开地上的狐尾，那截尾巴落地时还在燃烧，火光一闪，照出他眼里血红的光。
林青玄后退一步，脚跟踩到碎石，差点摔倒。
他稳住身体，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怒。
胡三姑在他身后咳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气。
赵黑虎看着她，眼神轻蔑：“九尾狐？现在只剩八条了。你也配替人挡灾？”
他举刀，刀尖对准林青玄眉心。
“你的命，我从二十年前就定了。”
林青玄没说话，他低头看了眼桃木剑，剑身沾了血，滑得握不住。
他脱下中山装袖子，撕下一截布条，缠在剑柄上。
布条勒紧的那一刻，他冲了上去。
赵黑虎没动，等他靠近才挥刀。
刀风扫过林青玄肩头，衣服裂开，皮肤划出血痕。
他不管，继续往前，举剑直刺。
赵黑虎侧身避开，反手一刀砍向他肋下。
林青玄翻腕格挡，桃木剑与邪刀相撞，发出金属般的响声。
他借力后跳，落地时左腿一软，单膝跪地。
胡三姑爬起来，靠在一棵槐树上。
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低声念了一句咒语。
掌心亮起一道红光，那是仙家印。
她挥手打出红光，直奔赵黑虎面门。
赵黑虎抬刀一挡，红光炸开，震得他退了半步。
就这一瞬，林青玄抓住机会，扔出三张黄符。
符纸在空中点燃，化作三道火线，分别射向赵黑虎脚下、头顶和背后。
赵黑虎冷笑，左手结印，地面升起一层血雾，把火焰全挡下来。
“就这么点本事？”他舔了下嘴唇，“林家血脉，不过如此。”
他说完，突然抬脚，狠狠踩向地上那截狐尾。
“不要！”胡三姑喊出声。
火焰熄灭，狐尾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胡三姑身体一晃，脸色瞬间惨白。
她靠着树干滑坐在地，手指抠进泥土里，指节发白。
林青玄眼睛红了。
他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破煞符，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符上。
符纸燃起金光。
他将符贴在桃木剑上，举剑冲向赵黑虎。
赵黑虎终于动容，往后退了一步。
“你疯了？这时候还敢拼命？”
林青玄不答，剑已劈到眼前。
赵黑虎举刀格挡，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一声巨响。
金光与黑气交织，震得四周树叶哗哗掉落。
林青玄被震退几步，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但他没停，再次冲上。
赵黑虎皱眉，左手快速掐诀，邪刀突然冒出黑焰。
他一刀横斩，黑焰如浪扑出。
胡三姑强撑起身，双手合十，九条尾巴残影在身后浮现，她打出一道狐火，迎上黑焰。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轰然炸开。
气浪掀翻了庙前石碑，尘土飞扬。
趁着烟雾，胡三姑一把抓住林青玄手臂：“走！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林青玄还想挣扎，她直接拽着他往山道跑去。
两人跌跌撞撞穿过树林，脚下是碎石和断枝。
林青玄每跑一步，左腿就像被针扎，但他不敢停。
身后没有追兵。
可他知道，赵黑虎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跑了大概半炷香时间，胡三姑脚步越来越慢。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身体开始摇晃。
林青玄察觉不对，立刻停下，扶住她肩膀。
“你怎么样？”
她没说话，只是摇头，抬手擦了下嘴角，手上全是血。
她靠在一棵树上，喘了几口气，低声说：“我断了一条尾……元气大损，撑不了太久。”
“那你为什么还要冲回来？”林青玄声音发颤。
“废话。”她瞪他一眼，“我不回来，你现在就是尸体了。”
她说完，想继续走，可脚刚迈出，整个人就往下倒。
林青玄赶紧抱住她。
她靠在他怀里，体温比平时低了很多，旗袍后腰染了一大片血，还在往外渗。
“别愣着。”她咬牙，“带我离开这里。”
林青玄点头，一手搂住她腰，一手握紧桃木剑，继续往山下走。
夜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声。
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拖着千斤重物。
林青玄看着怀里的胡三姑，她的脸几乎没了血色，睫毛轻轻颤动。
他加快脚步，远处村落的灯火隐约可见。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到安全的地方。
可就在这时，胡三姑突然抓住他手臂。
“别回头。”她声音极轻，“他在看我们。”
林青玄全身一僵。
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背上。
他们继续走，谁也没说话。
直到翻过一道山脊，林青玄才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后。
破庙方向，赵黑虎站在高处的石头上，邪刀插在身前，藏青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是等着看你怎么死的那种笑。
林青玄收回视线，抱紧胡三姑，加快脚步。
山路崎岖，他的鞋底被碎石割破，脚底传来刺痛。
胡三姑在他怀里轻哼了一声，像是疼醒了。
“你还活着？”他问。
“蠢驴。”她闭着眼，“想我死，没那么容易。”
林青玄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一前一后，歪歪斜斜地映在山路上。
前方是村子。
身后是黑暗。
林青玄的右手还在流血，血顺着桃木剑往下滴，在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点。
剑柄上的布条松了，滑落一半，露出下面沾满血的符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