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听了张升的话，纪纲赶忙拱手劝道：“根据下官以往的断案经历，似这等铁证如山的案子，嫌犯被冤枉者，百中也未必有一，更何况圣上还等着我等早日破案，殿下实在无须再白白耗费功夫。”说完，纪纲又对塞哈智使了个眼色。
尽管塞哈智也更认同张升的观点，然而迫于上司的威压，只得附和道：“下官亦有此意。”
谁知朱高炽却道：“未必有，同时意味着也未必没有，再者说来，二伯父是本王的至亲之人，如若毒害他的并非二伯母，而另有旁人，我岂能让真凶逍遥法外，却让他的妻子蒙受不白之冤？”
纪纲急道：“殿下……”
朱高炽手一摆，沉声问道：“临行前，圣上命我等查明此案，难道纪大人为了早日交差，免担罪责，便置他老人家的话于不顾么？”
如果被扣上违抗皇命这顶帽子，那还了得，纪纲忙躬身道：“下官不敢。”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大着胆子问道：“只不过若是查无所获，我等恐怕也不能一直这么拖将下去。”
朱高炽自然明白对方的用意，不由颇感为难，瞥眼见张升暗暗做了个三的手势，遂道：“三日，如若三日后仍然没有新的发现，就以现下的证据结案罢了。”
纪纲这才点了点头，道：“好，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证明秦王妃的清白？”
见妹夫转头望向了自己，张升便道：“两名人犯的供词，虽然不好验明真伪，但王妃方才所说的话，却还是能够验证的，因此我等不如就此兵分两路，一路去问询秦王府中人等；另一路则前往岐黄馆调查，殿下以为如何？”
朱高炽立时会意，颔首道：“甚好，如果二伯母没有说谎，即便不能验证其清白，起码也能说明她没有足够的作案动机，这件事我和纪大人去办，内兄和塞大人负责查岐黄馆便是。”
之所以朱高炽做此人员安排，是因为深知纪纲不愿再查下去，又不能单独将其撇开，便将他和自己绑在一起，留在王府问话，而将张升和有些良知的塞哈智，派出查找更为重要的物证。
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纪纲，当然明白朱高炽的用意，当即也不点破，只是拱手称好；得到立功机会的塞哈智，更是没有任何异议。
辞别了朱高炽等人后，塞哈智问道：“岐黄馆的账簿即便做了些许改动，恐怕也很难查出，不知张大人有何高见？”
张升道：“塞大人客气了，下官以为，一会儿到了岐黄馆，不如由您施展官威，先询问店里的掌柜一番，看看他是否有破绽，若是当真没有，就只好盘查店里的账簿和入库单，再两相对比真伪。”
塞哈智苦笑道：“恐吓人的手段，咱们锦衣卫自是轻车熟路，可查账之事，张大人能否就不要为难我了？”
张升笑道：“此等繁琐之事，自然不好再麻烦大人，咱们先回驿馆，带上杨教授和王艮，一同前往便是。”
除了王艮外，张升、杨士奇、塞哈智等三人分别换上了官服，威风凛凛地直奔岐黄馆而去。
见一众官员同时莅临，为首之人还是个锦衣卫千户，岐黄馆掌柜陈万金赶忙快步迎上前去，陪着笑脸问道：“不知几位官爷有何差遣，小人定当遵从。”
塞哈智却面色一沉，冷冷道：“我等为何而来，你怎会不知，又何必在此明知故问。”
见来人既有锦衣卫，还有文官，显然不是来打秋风的，陈万金心念电转，忙问道：“不知为何，先前提刑按察使司的大人，曾来小店取过账簿，几位可是也为此事而来？”
塞哈智点了点头，问道：“你是想在这里老实交代，还是想跟本官回锦衣卫衙门聊聊？”
听了这话，陈万金不由吓得一激灵，连连摆手道：“不，不必了！在这里说就好！”
塞哈智走到里间，将佩刀重重的放在了柜台上，说道：“那便暂且在此说好了，不过你只要敢说半句谎话，本官就立即带你回去好生招待。”
陈万金咽了口吐沫，点头道：“小人明白。”
见威胁得差不多了，塞哈智问道：“你这店里的砒霜，可是随随便便就卖与旁人的？”
陈万金忙道：“万万不敢，小店向来守法经营，但凡采买乌头、砒霜、雷公藤等剧毒之物的主顾，不仅必须持有需要相关药材的方子，而且还要留下自己的姓名以及住址，方便官府日后问询。”
塞哈智又问道：“约莫一个月前，秦王府的侍女阿茹娜曾来此处买过砒霜，你可还记得？”
陈万金回忆了须臾，说道：“小人记得，那位宫人当日除了砒霜，还买了一些海螵蛸。”
塞哈智不动声色的问道：“她分别买了多少？”
陈万金沉吟道：“分别买了七、八钱吧，具体数量，小人不敢确定，还要看过账簿才好答复您。”
塞哈智淡淡道：“时隔多日，难为你还能记得这般清楚。”
陈万金连忙解释道：“大人不要误会，因为王府有良医所和典药署，所以很少有宫人前来买药，小人也就不免印象深刻了些。”
塞哈智凝视了对方片刻，直到将其盯得心中发毛，害怕的垂下头去，方才问道：“你交给官府的账簿，平时都由何人管理？”
陈万金道：“账簿乃是重要物事，因此一直都由小人掌管，店中伙计平日里是接触不到的。”
塞哈智“哦”了一声，问道：“如此说来，账簿如果被人做了手脚，便只会是你的问题。”
陈万金大惊，忙摆手道：“这个罪名，小人绝不敢贸然担下，不过小人敢保证，我做账目向来老老实实，绝没有私自改动的地方。”
塞哈智望了张升一眼，见其缓缓点了点头，便道：“本官姑且信你，速速将你们店里的入账单取来，本官要两相对比。”
陈万金自是没口子的答应，随即转身走入后堂，很快就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返了回来，双手奉上道：“这便是大人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