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睁开眼的时候,呼吸是乱的。
他跪在地上,手还撑着碎石,指尖发麻。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刚才从陈念的记忆通道逃回来,身体像是被抽过一遍,每一根骨头都在发沉。
但他没时间缓。
眉心还在烧,银蝶胸针贴着皮肤,热度不散。那不是物理上的烫,是记忆在回流。
母亲的名字刚被他说出口,像打开了一道门,可门后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左眼突然一痛。
金光自己冒出来,瞳孔深处开始抖动,画面直接砸进脑子里。
他看见了祭坛。
不是现在的废墟,是二十年前的夜晚。
月光照在石台上,血还没干,顺着沟槽往地下渗。
母亲跪在中央,四肢被银线钉住,线另一头连着地面符文。
她没喊,只是摇头,嘴唇一张一合。
他在角落,十二岁的自己缩在柱子后面,死死捂住嘴。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别看……烬儿,别看……”
可他睁着眼,一眨都不敢眨。
沈沧海走过来,穿着西装,领结整齐,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针。
那是肋骨针,从活人身上取下来的,他蹲下,手指抬起母亲的下巴,动作轻得像在整理新娘头纱。
然后他开始剥。
第一层皮从额头掀开,慢慢往下。母亲的脸变了形,肌肉暴露,血管跳动。
她没有叫,但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音。
沈烬听不清,直到她的眼睛转向柱子的方向。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
她在说:“活下去。”
“别变成他们。”
“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银线收紧,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
沈沧海的手不停,继续往下剥,脸皮被完整揭下来,卷成一团放进金属盒。
盒盖合上时,刻着一个名字——沈烬。
他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知道了。
他是被选中的容器,从出生就开始准备。
画面突然加速。
他看见母亲的心脏被挖出来,放进一个玻璃罐,周围插满缝魂针。她的嘴还在动,最后一句是:“别信血脉。”
然后火光冲天,祭坛启动,黑气从地底喷出。
沈沧海站在高处,张开双臂,其他黑袍人围成一圈,开始吟唱。
声音越来越响,地面裂开,一道裂缝延伸到柱子附近。
十二岁的他动不了。
想跑,腿却不听使唤,他眼睁睁看着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踝。
那只手是母亲的,只剩骨架,缠着银线,从地底伸出来,死死拽着他。
“走。”骨架的嘴动了。
他终于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是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砸在石头上,溅开。
画面炸了。
现实猛地撞回来。
沈烬跪在原地,浑身发抖。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抠进了掌心,血混着汗,黏在皮肤上。
嘴里有铁锈味,牙齿咬破了下唇,血流到了下巴。
他没擦。
左眼的金光慢慢退去,但眼底已经不一样了。
以前是冷静,是克制,是用法医的身份压住灵媒的感知。
现在那层壳碎了,里面烧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恨。
不是简单的报仇,是知道真相后的那种撕裂,母亲不是意外失踪,是被至亲之人活剥献祭,而那个人,还一直叫他“外甥”。
他抬手摸向领口。
银蝶胸针还在,冰凉。
他把它摘下来,握在手里,金属边缘硌着掌心的伤口,疼得很清楚。
这不是护身符。
是遗物。
是母亲留给他看清楚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胸针背面,那里有一行小字,小时候看不懂,现在一眼就读出来了。
“钥匙在你心里。”
他闭上眼。
再睁眼时,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试图用科学解释一切的法医,也不是被动承受闪回的灵媒。他是沈烬,是母亲用命保下来的人。
他不能躲。
也不能只靠别人保护陈念、保护苏凝、保护老顾。
这些人会倒下,会牺牲,会像母亲一样,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必须主动杀进去。
找到沈沧海,毁掉缝魂箱,把那些被缝进去的记忆全部撕开。不管代价是什么。
他慢慢站起来。
膝盖还在抖,但他站直了,风衣下摆沾着血和灰,铜钱串轻轻晃动。
他没去看旁边的陈念,也没管地上还在冒黑气的裂缝。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复仇。
不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规则。
是为了那个在祭坛上被剥皮的女人,临死前还要提醒儿子“别信血脉”的母亲。
他抬手,把银蝶胸针重新别回领口。
动作很慢,很稳。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备用系统已经在加载新指令,陈念随时可能再次失控。
苏凝的左手已经石化,老顾的状态也不好,他们撑不了太久。
但他不在乎了。
以前他怕失控,怕被记忆反噬,怕变成怪物,现在他希望那股力量来得更猛一点。
他不怕变成怪物。
他怕的是不够狠。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地面微微发颤,碎石跳了一下。
他没动,目光盯着前方的黑暗。
那里是密室深处,原本有墙的地方现在裂开一道缝。
黑气从里面涌出,带着腐臭味。但他闻不到。
他的感官全集中在左眼。
那里还有残影,母亲最后一眼的画面反复闪现。不是恐惧,不是痛苦,是托付。
她要把这场战争交给他。
他接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
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风衣下摆扫过地面,铜钱串不再响。
他走得越来越稳,呼吸也慢慢平了下来。
体内的东西在苏醒。
不是记忆之神碎片,是更原始的东西,是血脉里被压抑的诅咒,是十二岁那年就被种下的愤怒。
它开始流动了。
左眼又开始发热,但这次他没压制。
他让那股热往上冲,一直到太阳穴,再到后颈。镇魂钉的位置开始发烫,像是要自己钻出来。
他抬手按住后颈。
皮肤下面,那枚钉子在动。
他没拔。
等。
等下一个闪回,等下一个记忆碎片撞进来,他要让它们全部接住,全部记住,全部变成刀。
母亲的脸在他脑子里一遍遍重放。
剥皮的过程,心脏被取出的瞬间,骨架从地底伸出的手。
这些画面不会再让他崩溃。
他会用它们喂养自己的恨。
直到能把沈沧海的脸也一层层剥下来。
他停下脚步。
站在密室中央,正对着那道裂开的墙缝,黑气涌出的速度变快了,里面似乎有东西在成型。但他没看。
他的右手慢慢抬起,五指张开,对准前方。
手心朝上。
像是在接什么。
等什么。
下一秒,他的左眼猛然睁大。
金光炸现。
不是扩散,是收缩,全部集中在瞳孔一点,他的手臂肌肉绷紧,指尖开始颤抖。
来了。
新的记忆碎片正在冲进来。
他的嘴微微张开,像是要说话。
可声音还没发出,整个人突然向后一仰。
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狠狠撞了一下。
他的背砸在碎石地上,扬起一片灰。
眼睛仍然睁着,死死盯着上方的裂缝。
嘴里流出一缕血。
右手还举在半空,五指张开,掌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