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临时“行宫”内，好啊，其实就是一栋木制的小屋，不过胜在占地大，足足数百个平方。
里头空空荡荡，却在正中心有着一方大桌，其上用沙土堆砌出了北岸的地形地势。
足足一天一夜，黑暗就在这沙土盘前对照着那石板一寸寸探究着什么，可终究不得其解。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为什么，自己信心十足赖以一统整个星球并且超脱出这个时代的铁血战兵们，为什么打不过一帮甚至还抄着木头棒子的乞丐？！
其间，虽然鳞也复述过战报，可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对方用人海战术拼了命地将夏部大军挡在了那百里战线内。
可再详细的，却也是不知了。
那些最为详细的战报送去的是此次作战真正的中枢，现如今身处南岸边的临时战争指挥部落。
整个夏部此时最为精通战争，最为智慧的大脑在那里操盘指挥着全局。
船坞这里，大抵就是一些简单的战争简报罢了。
“真是一帮废物！战线拖延足足半年，这期间那帮战争部的智囊给出的办法居然是死守原本到手的地域？！
他们的脑子是猪脑子么？！他们为了保证战线的整体性竟然想出了这么个昏招？
难不成在等对方的人都填线死光？然后就能继续往前平推了？！”
好吧，其实当初将几十路大军分兵，让他们像几十路推土机横推北大陆是黑暗自己的决定。
在黑暗的设想下，能抵挡这股跨时代的战争机器的蛮人，不可能出现。
可现在却是遇到了阻碍，最好的办法便是放弃战线的统一性，无论是合并一处如同锥子一般先刺破这股莫名其妙的防御，还是另外拨奇兵游弋另寻战机，都比眼下死板地在原地等对方耗光可战之兵要强得多。
可无奈，战争部的智囊们恐怕也是慑于大王的权威性，哪怕冒着不断的伤亡也要死守几十条战线齐头并进的一致性。
事情已经发生，黑阳直到现在也是后悔起来，早说就应该再削弱一些自身的权威性。
看起来，那帮子人就算再聪明，可有自己这座竖立在夏部头上的大山，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手施为。
“蠢货！真是一帮蠢货！”
黑暗难得发火，他暴怒的大吼悠悠传出“王宫”，这一下直接将周围的奴隶们都吓趴下了！
他们不知，这位如同神明一般的大王，究竟为何降下雷霆之怒。
鳞也是瑟瑟发抖，黑暗身上因为愤慨而散发出的威势就好像滔天巨浪一般，一阵冲刷之下自己刚才都险些没站稳。
不过好在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黑暗将手上的石板地图一巴掌拍成了粉末后好似也消了气。
临时“宫殿”内一时间静了下来，落针可闻，鳞看着那满地的石粉也是惊地张大了嘴巴。
似乎，大王的力量再一次刷新了她对对方神力的认知。
正当她想着，是不是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对方之时，却听得一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
可以听出来，马蹄直接闯入营地并没有停止。
自然不可能是敌人，就算留在这儿的奴隶协从军再怎么废物，可也还有大王的亲卫的！
那既然不是敌人只能是自己人了，鳞安心了不少，因为她知道这是锤回来了。
军营中除非塌天的军情之外，也就只有各军主将有纵马的资格了。
片刻后，锤急匆匆走入大屋当头便对上了黑暗那阴沉的面孔。
这位铁血女将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单膝跪地口中连连请罪。
“大王，请恕罪。
前线战事一直未有进展，是我等将军的失职！”
这话一出，黑暗却是沉默了，竟难得老脸一红，摆摆手道。
“行了行了，起来，给我好好说说你们遭遇了什么。”
这不尴尬了吗，这哪是将军们的失职，这是统帅的失职。
可统帅不就是黑暗这个大王么？可大王一心闷在船坞里不管战事，那就别怪后方战争中枢里的智囊们不顶用了。
黑暗坐回不远处的王座，也示意锤与鳞二人坐下说话。
座，这是现如今王的象征，黑暗有座，这二位未来的王在未来也将有座。
可如今方国还未分封，他们也只能盘膝坐在铺着兽皮的席位，锤刚一坐定便急匆匆回应道。
“大王，一开始我们几十路战线齐头并进，相互按照您的指令相互结成一张牢固的网，不放过任何野人部落向北突进。
这北岸多丘陵，除了靠近海岸的那一侧平坦外，多是怪石嶙峋的山野，很多路都是依靠奴隶与战士们一齐动手开辟出来的。
虽然辛苦一点，可一开始却并没有遭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途中，九十余部落没有漏网之鱼，在我军相互结成的战线之下悉数被横推而过。”
黑暗敲击着王座，他知道，接下来恐怕就是但是二字了，锤没有让对方失望接着道。
“但是，只是半个月后我们便遇到了稍重一些的阻碍。
我等几十路大军相互齐头并进，为的就是万一有某路遭遇强力阻碍左右两军都能及时分兵救援，危险时这种救援甚至能拓展到左右各五军。
可是，这是一整个几十路军马同时遭遇袭击，对方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整条战线全部都被一股蛮人部落偷袭。”
不用锤继续说，黑暗也知道，恐怕这偷袭也造成不了夏部多大的伤亡。
要知道，夏部战士并不畏黑，昏暗的夜里偷袭他们，那还不如大白天来得靠谱点。
况且那些部落野人是个什么样，黑暗早已在先前那一支偷袭之人的德行中看出来了。
据说，那还是那所谓部落联盟中的精锐。
精锐？呵，甚至远远不如当初南岸几个成了规模的大部落。
锤接下来解释得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可之后却是面色古怪，想了许久后才磕磕巴巴道。
“呃……大王，我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那些野人们就好像全都不怕死似的，哪怕抄的都是些野路子的武器，什么木棍石锤甚至骨头棒子。
它们可都很难击杀我夏部战士的，甚至往往骑兵一个冲锋就能轻易收割数倍以上的敌人。
饶是这样，他们竟然都能在建制被打得只剩下三成的时候才崩溃，且极少有俘虏。
不，应该说是没有俘虏。
因为就算被俘虏了，那些敌军也会事后自杀，那些人对自己也极狠，我就见过哪怕全身被困缚口中塞了物件防止咬舌，可最终依旧用脑袋撞地硬生生磕死的！”
突地黑暗却是松了口气，因为这种情况他也见过，或者说以往征服南大陆之时也不少，他悠悠道。
“原来是些狂信者啊，那就不奇怪了。”
狂信者，大抵就是信仰某种神明的蛮人，如果只是单单信仰并不可怕，就比如来之前在南岸被屠杀的那些奴隶。
他们，也属于狂信者。
只不过那些狂信者没有一个集中的意志，以至于哪怕是夏部战士一个个屠杀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志。
可也有一种，那便是狂信者有一个确确实实在俗世的代理者，或者用这个时代的解释便是……祭司。
他们主导着一个信仰体系的方方面面，大到一个势力的兴衰罔替小到信徒的生活起居到生死全都一手掌握。
就连当初的夏部其实也差不多，所以黑暗一到便是首先杀了那群象征着信仰代理人的祭司。
一个不剩！
有这么一个主脑者……
突地，黑暗想起了当初那帮子所谓部落联盟的使节，曾提出过什么女王什么联姻的请求。
随即，黑暗哈哈大笑，什么女王，那是那部落酋长对应黑暗身份翻译过来的。
大抵就是对应了黑暗掌控者的身份，那时候，那酋长对夏文也不熟，夏文中也在规避对神明信仰的部分。
如今看来，这所谓的女王，应该是大祭司才对，一个女性的大祭司，那部落联盟全都信仰之神明的代言人。
越想越对，黑暗连忙又将那酋长召来，几人一番盘对，印证了他的猜想。
“呵，有点意思。”
伴随着黑暗一阵莫名其妙的发笑，他缓缓站起了身。
……
半个月后。
船坞中，黑暗领着锤、鳞以及一直跟随在大王身侧的十几个亲卫登上了一艘舟船。
而四周，还有大几十艘小很多的小舟。
黑暗等人搭乘的这艘稍大一点的船已经是当下造船技艺的巅峰了，起码比周遭那些比木排大不了多少的小不点要雄伟不少。
是的，此行黑暗是要践行鳞的提议，组建一行探子沿着海岸线向北突进，绕道那百里战线的后方。
对此锤与鳞都没有什么异议，甚至鳞还很兴奋，她将这半年来训练出的水军从中挑选出来了一些精锐，也就是操纵着周遭那几十艘小舟的。
而中枢战争部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黑暗也懒得多搭理那帮聪明脑袋，也不和他们通气径直就带着一帮子亲卫和奴隶就往北上而去。
只几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在北大陆某个天然的海岸停下。
他们也没必要多深入，只需超过他百里战线，来到那半边地图的空白处即可，此行黑暗的目的也只是探究一下那所谓的部落联盟。
据冒死深入敌营的探子回报，百里战线外又百里，大抵就是那部落联盟的核心所在。
想必，那女性祭司也同样在那。
或探查，或斩首，或者干脆干他娘一票直接以力折服这帮子野人。
但其实最主要的，黑暗只是想测试一下这新造船只的可靠性。
不出意外，出自大造之手必属精品，尽管那些可恶的家伙在巨型方舟上进展乏力，可这些小船的可靠性还是有一些的。
至少，一齐来的小舟除了三四艘中途撞了暗礁竟无一损坏，且这些人被鳞训练地水性极好，就算翻船了也能游上其他船只保命。
在这里的停靠也只是暂时的，黑暗打算先解决了那个所谓的女王，继续率领他的水军北上。
总之，先沿着北海岸线尽量巡弋一番，最好能将北大陆的东部海岸水文全数记录，为未来的水军奠定一点基础。
要知道在这海上，除了舰船可靠之外还得有详细周密的水文资料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谁知一上岸便看到了奇异之处，只见那海岸处齐刷刷并排站着三个厚重的铁罐子！
嗯……不，理应是某种深海潜航服，这在鳞原来所在的东海大部的传说中，那就是海中的神明。
锤也听闻鳞提起过那什么海神，不屑地举起那石锤，看起来是准备试试那厚重的金铁罐子是不是能扛得住自己的锤头。
当然她也不傻，比比划划也总是在那三人的前脸招呼，看起来是那个部位隐约能看到人脸，看起来脆弱些的缘故。
而黑暗却是摆摆手，自顾自领着众人上前，瞥了眼那三个套在铁罐子里的家伙淡淡道。
“几百年前我就说过了，上个时代的人类，不准干涉这个时代的一切，起码在我规定的时限前，不准在地上有大动作！
等到时间，我会想办法让两批人类一同渡过量劫。”
一下子，那三个铁罐子就好像出了什么故障一般，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不过锤和鳞却是看得清切，这分明是三个铁罐子里的人因为恐惧而颤抖，这不，里头两个男人一个女人脸瞬间都好像没了血色。
只听得一阵经由铁皮传递发出的粗重音调响起，听起来是三人中的女性，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恐惧说道。
“尊……尊敬的大祭司阁下。”
这个称呼让锤和鳞一愣，不过紧接着她们便低下头来，身后的一众水军也是有样学样。
祭司？还是大祭司？这不是大王最厌恶的信仰体系么？怎么大王本人被这些海中来的神明们称作大祭司。
看来里头有瓜，不过，他们不敢吃。
这是正常的，一般来说上个时代但凡有点底蕴的，除了中央地下城，也有不少有能力建造永久大型地下掩体的势力。
就比如这支海中地下掩体，他们曾经也是某支由下层学者组建的某个学会，也曾一度掌控着这片世界的诸多权力。
他们在海洋下的地下设施虽然没有中央地下城市那么夸张，却也小不了太多。
这片世界在地下的掩体内，但凡大一点，但凡有能力调用卫星的，都知道当初大祭司身外化形的那个巨像，可不就正是眼前这个年轻的样貌么？
而黑暗也懒得解释，反正那大祭司也就是浑天也就是书包庒言那可恶的家伙，那也就是自己了。
顿了顿，见黑暗没有反对，却听得那女人松了口气继续道。
“您的五千年法案自然没有人敢反对，起码，我们这些知晓您真实身份的自然不敢。
可就怕……一些势力太小的地下人或者私有武装并不认识您，也不了解您对于这个世界的安排。
就比如您此行，我们分析出了这场战争的不寻常，与您敌对的那些原始部族中，似乎出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某些技术。”
这女人话说得很明白，那便是，这事儿，地底人有参与。
诚然，知道黑暗是大祭司的自然没有人敢对地上多做干涉。
可这仅限于那些能调用卫星监察星球的那一部分，其余的档次太低，别说卫星了，那些家伙能持续几百年还没有消亡简直就是奇迹了！
当然也有例外，且这个例外还是中央地下城市那个最大的学者城市。
也不知道他们得了什么失心疯，几百年前那白光刚一消散大批人便直接来到地面，甚至在所有能监察地面一众势力目瞪口呆之下妄想捉拿大祭司？！
不过那一天，中央地下城市付出了它应该有的代价，不少同时观察地表分属不同势力的地下人很多都不由自主竖起了大拇指。
虽然，他们不知道中央地下城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好似断绝了很多传承，包括大祭司的身份。
可，哪怕再怎么没有脑子，一个能随手搬动巨石从山巅蹦跶下来屁事没有的超人，他们居然也敢惹？！
这个大拇指是钦佩于对方敢于弑神，敢于对神明亮出獠牙的勇气！
但，仅此而已，那他娘的可是大祭司啊！人类文明的始祖，指引人类数千年的明灯啊！
中央地下城疯了不成？！
本来，不少势力都坐不住了，纷纷要动用手中力量去营救大祭司。
不过之后发生的事都太快了，终究是没有第二股势力敢有其他动作。
反正那天血染泰山之巅，自那之后黑暗才向天际喊出那条五千年不准出世的法条。
但现在，明显是有不知死活不知所谓的小虾米见文明有了起色，想要摆脱地下上来作威作福。
那集中北方小部落所谓的部落联盟恐怕背后就是那些上个时代人类的影子，或许，更北方那些不正常黏合在一起的部落联盟全部都是。
呵，他们想学当初的大祭司，想当新人类的文明主导者，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而这三位，作为仅次于中央地下城市的势力代表，此次也是来跟那帮子家伙摆脱关系的，总之先洗掉自己身上的关联。
万一将来这位大祭司被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惹怒了，要清洗上一代的人类，没准他们海底一派能有个保留也说不定！
而事实上这次派遣人来找黑暗的行为极为难得，自几百年前大祭司摊牌后，这些人就不敢明确监控黑暗了。
能做的，只是广义对整个世界的监控，再从新人类的人员调动来猜测发生的事情。
如此看来，海底一派明显依旧传承着某种智慧，至少比那些中央地下城的家伙们要明智很多。
黑暗点点头，却也不再管那三个铁皮桶子，带着人便向内陆而去。
而原地，三个铁皮罐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男人不确定道。
“呃……我们这算完成了任务？
那位大祭司那是肯定了我们的诚意？”
另一人点点头，似乎是肯定了三人对于海底派某种了不得的成就。
毕竟，自从几百年前大规模地底下人觐见大祭司之后，就再也没有哪个派系的使节敢主动寻找他老人家的。
不过，这家伙却是遥望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忧道。
“呀，也不知道大祭司此行有没有危险，我看那些原始人联盟好似不是那么简单，好像连学会内部都还没有探究出他们的根底。
没准，是某个曾经能和我们比肩的地底势力，只不过与中央地下城一般因为叛乱失去了传承？”
听了这话，先前那女声鄙视地冷哼一声，悠悠道。
“大祭司？有事？那些家伙也配？
拜托，几百年前那场史诗大战的记录可还保存着。
那中央地下城当时的主导者也是疯了，天基级别的灭世武器都动用了，那玩意儿随意一发就能毁灭地图上指甲盖大小的范围！
当时那老东西看所有手段都奈何不了大祭司，所以急眼了，直接八千多枚集火到了那泰山！
天呐！那可是能焚烧半块大陆的能量啊。
可最终又如何？大祭司在泰山之巅浑身沐雨在那些乱窜的辐射里头，就跟冲澡似的。
直到所有天基级的弹头全部倾泻完，这才停下。
你没见那泰山，几百年了还是光秃秃的，也就是星球生命力在经历过那次神迹后生机旺盛，近些年这才慢慢恢复过来，又生出了植被，否则现在都是寸草不生。”
两个男人也是连连点头，就那样，那还是个人……不，那还是个普通人嘛？神明不过如此。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眼界如此，他们在凡俗中也仅仅是最为初等的文明，更别提对于未知神明的想象。
只是对黑暗表现出来的强悍表现，自然而然因为无法理解才将对方当成了某种“神力”。
但其实，依旧只是凡俗之力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