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古关衰柳聚寒鸦
书名:欧阳修站在大宋天空下 作者:章鱼师闲 本章字数:2096字 发布时间:2025-12-10

文彦博、富弼六月十一日出任宰相。宣读制书的时候,仁宗派遣小黄门到朝堂上隔屏窥视,只见满朝文武纷纷庆贺朝廷用人得当。

当初,仁宗向王素询问如何选用贤相,王素说:“只有宦官宫妃不知道姓名的人,才是合适的人选。”

仁宗说:“这样说,富弼合适了。”

几天后,欧阳修上朝奏事,仁宗告诉他这件事,并且说:“古人求相,有倚靠梦幻和占卜的,我今天任用两位宰相,如此得人心,不是胜过梦幻和占卜么?”

欧阳修顿首称贺,连说了三个关键:“陛下英明。臣以为,梦幻和占卜可能一时也会有用,却不会始终管用,国之大者乃祀与戎,祀与戎之外则人事最大,关键位置需要关键人物,宰相称职与否标准不一,但关键还是要看他有没有得到多数人的拥戴。”

仁宗道:“朕以为你会说‘人心’,人心向背,没想到你说到多数人拥戴,这个好,更直接,一个人总有对立面,身为宰相,不求所有的人都认可,但至少得大多数人要认可啊。”

滁州百姓感念欧阳修曾经的善政,为表心意,在丰山中捕获一只毛发洁白的兔子,派人辗转赠送给京师欧阳修。

欧阳修如获至宝,因为他想起母亲曾经说起过,他初生下来时,就像一只通体闪亮的白兔子。欧阳修觉得这只白兔必与他有缘。他派了下人专门去购来一只富丽堂皇竹笼,将白兔放入其中,每天用精美的食物喂养,并邀请朋友们在“珠箔花笼”下饮酒赋诗。

遗憾的是,玉兔从温暖的南方来到寒霜雪冻的北国,不习惯严酷的气候,可能也更受不了笼拘羁绁的痛苦,第二年春天便死去了。

欧阳修很是难过。他在郊外从农夫手中购置了一块土地,让人做了一副小棺材,给白兔下了葬,起了坟,坟旁立一碑,上刻:欧阳白兔君之墓。

至和二年(1055)八月初,欧阳修以大宋右谏议大夫名义出任贺契丹国母生辰使。

当时,宋廷尚未获悉契丹国主耶律宗真去世的讣闻,月底讣告传来,并获知耶律洪基已经继位契丹国主,宋廷于是改命欧阳修为贺契丹登宝位特使,前往祝贺。

初冬时节,已是天寒地冻天气。往北愈寒。欧阳修一行迎着扑面而来的凛冽朔风,启程北上。

边郡雄州(今河北雄县),是北宋与契丹接境地。从这里渡过巨马河,就是契丹国境。然而,这里距离契丹都城上京临潢府(今辽宁昭乌达盟巴林左旗),还有千余里路程。欧阳修伫立雄州城头,举目北眺,只见夕阳西下,衰柳秋鸦,境外一片荒凉。

瞻望前程,思念家人,欧阳修赋《奉使契丹初至雄州》诗:

古关衰柳聚寒鸦,

驻马城头日欲斜。

犹去西楼二千里,

行人到此莫思家。

在雄州,目之所及,一片萧条,田野不见牛羊,也不见庄稼,经过一个炊烟稀落的村庄,有黄吻小儿三五成群,舞刀弄枪、练习射箭,旁边有身背弓箭、手执长矛的村民示范。而到了另外一个村庄,除了儿童在练武艺,还有妇女。他们看到官车和马匹,停下动作,箭和刀枪都朝下抵在地面,一个个行注目礼。

欧阳修让随行人员勒马暂停,他从车上下来,走到一个孩童面前。

他问道:“小娃子,你年龄这么小,就练习武艺了么?”

这孩童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回头看向一个中年妇女,想必那是他的母亲了。

这位母亲替儿子回答道:“回大人,俺们这地儿偏僻些,胡人经常过来骚扰抢掠,官府顾不过来,俺们只好人人练他两手,有事时就可以自卫了。”

欧阳修又问:“我看见你们这里牛羊、草垛都很少,这是怎么回事啊?”

母亲答道:“还不是因为朝廷和胡人有约,每年进贡牛羊粮食若干,都是问俺们这里去的,除了胡人来抢,官府又让俺们捐输,哪里还能看见牛羊和草垛啊!”

欧阳修感触颇深。边境地区的土著人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时刻准备着抵御胡人的入侵。这里的孩子们自幼就学习骑马射箭,而妇女们也个个身手矫健,能够拉弓射箭。即使胡人的烟尘每天从早到晚不断升起,村民们也视若无睹,毫不畏惧。

这已经成为民俗了。

前面一条河,叫做巨马河,河水浩荡,虽然已经是寒冬,那河面的冰却并不坚实,结果冰块被河水往前冲挤着翻滚咆哮,那声音甚是骇人。河上有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拱桥,且两侧无护栏。过桥时,套在车辕的马受了惊,其中一辆车上的几箱礼品掉入河中。

尾随在后的孩童不顾寒冷,也来不及脱下棉衣,就那么一个跟着一个,“噗通”“噗通”跳入湍急、冰冷的河流之中,将礼品箱奋力打捞上岸。几个孩童懂得瑟瑟发抖,看着刚过桥的一行官人。

其中一只箱子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锦缎和丝帛等物什,随行官员准备过去收了,欧阳修摆摆手,说道:“罢罢罢,不要去拿了。”

随行的官员不解地问:“欧阳大夫,这,这可是要送给契丹国主的贺礼呀,送给孩童合适么?”

欧阳修说:“看看这些可怜的孩童吧,送给契丹国主,不如送给他们,让他们带回家去兑换些银两,也算是我们的功德了。”

官员又问:“到了契丹国,万一清点起来少了东西,可怎么是好。”

欧阳修说:“一路上餐风露宿,难免有所损耗,比如刚才若非孩童去打捞,不一样会被冲走的么?”

行进在契丹境内,时令已是寒冬腊月。一路上不见下雪,但见飘雪,狂风四起,雪飘沙飞,昏黄的世界,四周一片萧索,遇见弱水,征马声声悲鸣,冰雪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在风沙和冰雪的摧残下,欧阳修一行千辛万苦,历尽艰难。他敦促同伴们快马加鞭,并鼓励说:明年春暖花开时节,就是我们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日子。

十二月二十七日,欧阳修一行抵达松山(今内蒙古赤峰市西),这里距离契丹上京只有几天的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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