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忠逊忠懿窆远方(2)
书名:马革锦绣裹江山 作者:章鱼师闲 本章字数:3015字 发布时间:2025-12-11

钱弘倧当即索来笔墨,题诗于画上,诗中说要像钟馗除鬼一样除掉可恶之人。

其诗云:

 

千古功勋孰可论,何来乌程压乾坤。

尘埃共锁梅梁在,星斗俱分剑独存。

蟾殿夜寒摇翠幌,麝炉春暖酹琼樽。

玉柱峰下朔风里,借汝利锥除庖人。

 

钱弘倧写毕最后一字,特意命人将画竖立,让大臣们观赏,同时微微笑着朝胡进思这边看过来。胡进思见状,知道钱弘倧要动手了,便和他的党羽按既定计划作乱。

据《新五代史》,当夜,胡进思“率甲士三百人,迁倧于别馆,迎弘俶立之”。

还有一种说法是,在天策堂见钱弘倧,胡进思质问:“老奴没有罪,大王为什么要谋害我?”

无论哪一种说法,都说明钱弘倧与胡进思这对君臣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必须要有一个人出局。

钱弘倧喝斥胡进思,令其退下。胡进思不但没有退下,反而令周围执兵器的甲士俱各前进一步,甲士怒目圆睁瞪着钱弘倧,仿佛胡进思才是大王。钱弘倧猛然惊愕得没有时间发话,仓皇跑进义和院。胡进思锁上院门,假传钱弘倧的命令,宣告朝廷内外,称钱弘倧因突然中风,传位给其弟同参相府事钱弘俶。

胡进思继而假借钱弘倧之命,承奉制书授任钱弘俶为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任侍中。

胡进思向钱弘俶承诺不杀钱弘倧,钱弘俶于是继位,开始处理国事。乾祐元年(公元948年)正月十二日,钱弘俶将钱弘倧及其妻儿迁居临安的衣锦军私宅,赐予丰厚的财物,并派匡武都头薛温带领亲兵护卫钱弘倧,悄悄告诫薛温等人说:“你们唯一的使命就是护卫我的兄长,需倍加谨慎,若遇非常之事,务必拼死抵抗,确保无虞。”

后周太祖广顺元年(公元951年)四月,钱弘倧徙居会稽。不久,胡进思以钱弘倧畜养宾客图谋不轨的藉口奏请钱弘俶诛杀钱弘倧,被钱弘俶严辞拒绝。胡进思仍不死心,假传钱弘俶的命令,要求薛温立即处死废王钱弘倧。

薛温说:“我受命之日,不曾听到此话,除非大王面命,否则决不敢妄自行动。”

胡进思仍不死心,趁一个阴沉星夜,派两名刺客翻墙跳入庭院,意图刺杀钱弘倧。钱弘倧听到动静高声呼救,薛温于是带兵冲入,乱刀将两名刺客砍杀,使钱弘倧得以幸免于难。此后,薛温格外加强了戒备,派人日夜不停巡逻,没有他的允许,钱弘倧居处只鸟难入。钱弘倧一直在越州幽居二十多年,吟诗作画,直到病逝,谥号忠逊王,以王礼安葬会稽的秦望山(今绍兴市境内)。

忠懿王钱弘俶墓

钱弘俶(公元929-988),吴越国的最后一任君王。钱弘俶为元瓘第九子,弘倧的胞弟,生于宝正四年。开运四年(公元947)末,大将胡进思率兵威逼弘倧退位,拥立弘俶为王。钱弘俶继位后尊胡进思为尚父,佐理吴越政事。钱弘俶汲取乃兄钱弘倧的教训,其后数年间,韬光养晦,培植心腹,巧与胡进思周旋,稍夺其权,逐渐控制了局面,政从己出。显德元年(公元954),专程赴会稽秦望山拜谒兄长之墓,并在墓园植树两株。显德二年三月初一辰时,胡进思“疽发背卒”,死于杭州。

钱弘俶常念乃祖之功德,减免租税,整顿内政,安定了国内局势。同时承袭钱氏善事中原的政治信仰,对中原的后周王朝仍称臣纳贡。北宋代周后,钱弘俶更是谨慎事奉,不敢怠慢,多次遣长子惟濬入贡。宋建隆元年(公元960年)正月,后周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称帝,改国号为宋,遣使宣谕吴越。当年三月,钱弘俶更名为钱弘俶,以避赵匡胤之父赵弘殷名讳,宋太祖嘉之。开宝七年(公元974),宋军大举进攻南唐,下诏要钱弘俶配合行动,并要他“无惑人‘唇亡齿寒’之言”。钱弘俶即发兵响应,配合宋军,攻下常州等地。

南唐亡后,他独自一人在先父王墓旁边的佛寺里断食三日,随后主动请求北上入觐。次年二月,至宋京开封,恭行臣礼。返回时,宋太祖交给黄色包袱一只,要求他回去后打开,回到杭州后,打开一看,尽是宋大臣们请扣留自己的上奏。此后,他更是战战兢兢,每以臣子自居,宋廷令他散除兵甲,命他拆除城堡,均一一照办不误。这样一来,钱弘俶也就成了徒具虚名的吴越国王。

宋太宗继位后,钱弘俶立即被召往开封。虽然表面上宋太宗对他仍然十分优宠,但他已感到是时候献出吴越国领地了。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五月,钱弘俶献出吴越国土地,北宋则于扬州虚设一淮海国,令他为王,实际上“王”“国”两离,仍将他留在开封。吴越国至此结束。身在中原的钱弘俶,继淮海国王之后,又先后被封为汉南国王(雍熙元年)、南阳国王(雍熙四年),并于雍熙四年迁出开封,出居南阳。后因钱弘俶屡上表让国王封号,于是改封许王。案:让国王号,接受王号,王号为许,等于自降身份至诸侯王级别,名义上领许昌。钱弘俶墓志铭中有“南阳故土,近地疏封,让国重表於穰中,爵王兼陟於许下(许昌)”等文字。所以“许王”被视为一种优渥的爵位,历朝封许王者约十七人,除了钱弘俶,著名者还有唐朝李素节、金国完颜宗辅等。

虽然不做吴越国王了,钱弘俶的日子也并不轻松。降国之王,寄人篱下,只好谨慎克己,战战兢兢,小心度日。每天的早朝,他一定要提早赶到宫门等候。一日晨,风雨大作,众节度使、朝臣未有一人上朝,只有钱弘俶父子二人,连宋太宗也怜悯道:“卿已是中年,宜避风冷,自今入见,不须太早。”宋太宗自然是假惺惺的,哪里会真的关心钱弘俶之健康状况,但钱弘俶就靠就这种小心谨慎,才得以安度余生。后来的事实证明,钱弘俶活在世上是宋太宗的一大心病,前者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宁。于是钱弘俶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端拱元年(988)钱弘俶徙封邓王,当年八月二十四日卒。死的这一天正好是他的生日。钱弘俶命左右诵读唐诗数篇,自己专门与王继恩对饮,不胜欢忻。《宋史》记载,端拱元年“会朝廷遣使赐生辰器币,与使者宴饮至幕,有大流星堕正寝前,光烛一庭,是夕暴卒,年六十”。端拱元年,也就是钱弘俶降宋的第十年,在史书上钱弘俶以“暴卒”二字了却了自己的一生。

换一种说法,钱弘俶六十大寿,宋廷遣使前来致贺,颁赐生辰隆礼。使者乃宋太宗亲信王继恩,所携礼物之中有一罐密封的御酒,说是太宗亲赐,以为助兴。就在这一夜,钱弘俶莫明其妙地溘然去世了。

江南吴越国有临安,有杭州,他曾经的天堂,父祖的陵寝,可他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死后也不能叶落归根,想必他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是非常痛苦的。钱弘俶逝前,曾作过一首《木兰花》词,中有“帝乡烟雨锁春愁,故国山川空泪眼”句,钱弘俶自知无法跟先人葬在一起,只能垂泪长叹。因此他的死,想必是万念俱灰之后的心碎之死,或许他曾大放悲声过,或许他曾呼喊着吴越国那些曾经挂在嘴边的美丽地名,临安,杭州,杭州,临安,然后泣血而亡。这不无悲惨的场景,却被记载得很玄幻,譬如先是宋太宗因为他的生日派人送来了“生辰器币”,就在他和来使宾主尽欢的时候,大流星堕正寝,是夕暴卒了。

于是乎,钱家的热热闹闹喜事一夜之间变成了呼天抢地的丧事。

明眼人谁不知,钱弘俶死得蹊跷,时机亦太过微妙,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若钱弘俶是被害的,那么幕后的指使者为谁呢……事关重大,人们只能私底下悄悄揣测,谁也没有胆量捅破这层窗户纸。钱惟演是年已经二十七岁,对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当时进入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宋朝廷!正是宋朝廷谋害了自己的父王!这与南唐后主之死何其相似乃尔!十年前,钱氏刚刚举族迁来京城,就听说南唐后主李煜过完了自己四十二岁生日之后,猝然去世,传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那就是他在自己的生日晚宴上喝下了御赐美酒,而酒中被人暗下了“牵机”药。对此众说纷纭,版本甚多。最为折衷的解释就是,宋廷不可能容忍一个亡国之君永远逍遥京城。

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敌不过一个社会。一个人的潜在能量如果可以威胁到主子了,那么他自己也必然身处险境。钱弘俶之死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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