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的手指还停在那本泛黄的档案上。阳光照进办公室，纸页边缘微微发亮。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是苏婉柔。
林雪薇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整排百叶窗。光线一下子铺满了整个房间，落在桌面上，也落在陈骁脸上。
他眨了下眼。
然后慢慢把本子合上，双手将它推回桌面中央。动作很轻，但很稳。
“我知道了。”他说。
声音不大，却不像刚才那样压着情绪。像是从深井里捞出来的一块铁，冷，硬，沉。
林雪薇看着他，“你父亲的名字，在他们内部系统里，是第一个被打上‘已清除’标记的。”
陈骁没回应。
他站起身，走向实验室门。
走廊空荡，灯光稳定。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B区实验室的门自动滑开。设备待机，屏幕休眠。他径直走向主控台，按下启动键。
系统加载中。
三分钟后，苏婉柔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银色投影仪。她没说话，直接插进接口。
全息影像缓缓升起。
画面断断续续，信号残缺。一群模糊人影围坐在长桌前，桌上摊开一张地图。红点标记七个位置。
“这是东京干扰站最后传回的数据。”苏婉柔说，“原始信号被加密三次，我用了金顺姬留下的核编码算法才解开第一层。”
陈骁盯着地图。
眼睛突然一缩。
“那是……”
“对。”苏婉柔点头，“‘核能生命线’的冷却塔坐标。一个不差。”
影像跳帧，出现一个人影侧脸。金发，西装笔挺，右手小指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林雪薇戴上眼镜，凑近看，“这个动作，我在日内瓦见过两次。每次都是项目进入最终阶段的信号。”
她顿了一下，“七天准备，十四小时执行，二十一分钟全面瘫痪——7-14-21，不是日期，是倒计时。”
陈骁低头看自己裤袋。
那张烧了一半的纸条还在里面。
他没掏出来。
但手指隔着布料，摸到了焦痕的边缘。
“他们要打民用系统。”他说。
“不止。”苏婉柔调出另一组数据，“信号残留显示，攻击程序会伪装成系统自检，先切断应急电源，再反向注入高压电流，摧毁控制模块。”
“等发现异常，已经晚了。”林雪薇接话，“反应堆不会爆炸，但整个供暖网络会在冬季彻底停摆。城市陷入混乱，民众恐慌，国际舆论立刻转向。”
陈骁冷笑一声。
“还是老套路。一边装慈善家，一边搞破坏。这次连遮羞布都不想多披一会儿了。”
他转身走到工具柜前，拉开最下层抽屉。
里面是一副蓝帆布手套。
褪色，磨边，指尖处有烧灼痕迹。
他拿起手套，慢慢戴上。
左手，右手。
拉紧。
然后走回主控台，打开机械共振装置的外壳。
线路裸露，芯片整齐排列。
他拿起螺丝刀，开始拆卸一块主板。
“你打算自己干？”苏婉柔问。
“上报流程要多久？”他头也不抬。
“最快六小时走完审批，等批复下来，倒计时已经过半。”
“那就没时间了。”
“可这是国家级危机，你一个人顶不住。”
“我没说自己一个人。”
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两人。
“你们在这儿，不是来听我汇报的。”
林雪薇沉默几秒，转身坐到副控位，“我把研究所的独立信道权限转给你。所有非涉密数据，随你调用。”
苏婉柔立即接话，“我已经把机械共振装置的参数同步到备用服务器。只要信号接入，可以远程激活任何连接管网的节点。”
陈骁点头。
继续拧下一颗螺丝。
“他们以为二十年前的事没人知道。”他说，“以为毁掉一个研究员，就能堵住技术的路。”
他把旧芯片取出，换上新模块。
“但他们忘了，汽修厂出来的，最擅长的就是——修东西。”
全息影像突然跳动。
画面重新拼接，显示出会议桌上的蓝图。
标题清晰：**星火计划·黎明行动**。
下方标注：**目标国——龙国；攻击窗口——T+72:00:00；优先级——最高**。
地图放大。
七个红点逐一亮起。
每一个，都对应一座由报废核潜艇改造的供热站。
也是陈骁亲手设计、亲自验收的“核能生命线”核心节点。
他盯着投影，右手慢慢握紧螺丝刀。
指节发白。
刀尖轻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用力。
林雪薇看着他背影，忽然开口：“你父亲没来得及阻止的事，现在轮到你了。”
陈骁没回头。
但他松开了手。
再握住时，动作平稳。
他把主板装回原位，合上外壳。
按下测试按钮。
装置发出轻微嗡鸣。
指示灯亮起蓝光。
“信号强度够吗？”他问。
“够。”苏婉柔调出波形图，“共振频率锁定，延迟低于0.001秒。只要对方启动攻击程序，我们就能反向切入，瘫痪他们的控制端。”
“全球四十七个核电站还在警戒状态。”林雪薇补充，“只要你发出指令，国际原子能机构会立即响应。”
陈骁站在原地。
看着空中那幅全息地图。
七个红点静静闪烁。
像七颗埋好的雷。
他抬起手，指尖划过其中一个投影。
轻，缓，坚决。
然后转身，走向实验台另一侧。
打开第二个工具箱。
里面是微型激光焊接仪、扭矩扳手、改装过的汽修听诊器。
他一件件拿出来，摆好。
“把‘星火计划’的所有已知频段导入系统。”他说，“建立追踪模型，设定自动响应协议。”
“现在就布防？”
“不。”他摇头，“现在是T-71:58:33。我们等。”
“等什么？”
“等他们以为安全的时候。”他拿起焊接仪，检查电量，“等他们觉得，我们还在走流程，还在开会，还在等批示。”
他嘴角动了一下。
“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修理工上班了。”
苏婉柔快速操作终端。
数据流滚动。
倒计时浮现在主屏右上角：**71:57:21**
林雪薇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重新戴上。
“我把三十年攒下的所有内部联络码都放进了你的权限包。”她说，“需要谁，打哪个电话，一句话的事。”
陈骁嗯了一声。
把焊接仪别回腰间。
然后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一台老旧显示器。
屏幕亮起。
显示的是滨海三号堆的实时压力曲线。
平稳。
正常。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安静。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双手放在膝盖上。
目光盯着主控台。
“你们去休息吧。”他说，“接下来，我得守着。”
“你不睡？”
“睡不着。”他笑了笑，“而且，我这人有个毛病——机器在跑，我就坐不住。”
苏婉柔没动。
林雪薇也没动。
三人静坐着。
房间里只有设备运行的低鸣。
窗外，研究院旗杆上的国旗缓缓升起。
晨风拉直了布面。
阳光照在三人身上。
剪影投在墙上。
像一座未完工的雕像。
陈骁忽然伸手，按下主控台的一个隐藏按键。
屏幕切换。
显示出一段文字记录。
是父亲当年的日志备份：
> “若此技术落入私企或军方，必成灾难。宁可销毁，不可交易。”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抬起手，输入一行新指令。
回车。
系统提示：**反制协议“匠魂”已激活，等待触发信号**。
他靠向椅背，闭上眼。
十秒后，又睁开。
眼神清醒，锐利，没有一丝疲惫。
他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
伸手，点中威廉的名字。
那个在画面上宣布“黎明行动”的男人。
指尖停留。
然后，猛然握拳。
投影碎裂，散成光点。
他转身，抓起工具箱。
“开始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