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司徒影”之前,他有过另一个名字,一个被尘封在守望会古老卷宗里的名字——凌星衡。
那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巡视任务,地点是城北一片即将拆迁的老旧居民区。能量读数显示,那里残留着一个因老宅拆除而即将消散的、微弱的情感节点。通常,这种节点会自然平复,但守望者的职责是确保其平稳消散,不产生涟漪。
节点源自一位刚刚离世的孤寡老人。凌星衡踏入那间充满霉味和药味的房间时,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情感洪流瞬间包裹了他——不是恶念,而是更复杂的东西:一生清贫的酸楚,子女离弃的怨恨,对病痛缠身的绝望,以及……对早已逝去的老伴那至死不渝、却也因此更加痛苦的思念。
这些情感过于浓烈,几乎凝成实质。按照规程,他应该构筑“镜心”,引导这些情绪平缓流入记忆回廊。
但那一刻,或许是连日奔波疲惫,或许是这纯粹的痛苦触动了他内心某个不愿提及的角落,他的“镜心”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裂隙。
就是这一丝裂隙,让那老人滔天的悔恨与孤独,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了他的意识。
他“看到”老人临终前死死攥着一张泛黄的结婚照,浑浊的眼泪滑过布满老年斑的脸颊;“听到”他在空荡的房间里日复一日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感受到”那思念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烧着灵魂……
太苦了。这记忆太苦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厌恶,油然而生。他厌恶这种无用的、只会带来痛苦的执着,厌恶生命为何要以如此不堪的方式终结。
几乎是本能地,他没有引导,而是吸摄。
他将那股庞大的、苦涩的情感能量,强行从节点中剥离,纳入了自身。过程粗暴而迅速,像用烧红的刀子剜去一块腐肉。
房间瞬间恢复了死寂。那个即将爆发的节点消失了,平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凌星衡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一种奇异的感受充斥全身: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那折磨人的悲伤、悔恨、孤独……消失了。它们还在他体内,但不再能影响他分毫,反而化作一股冰凉的力量,沉淀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剥离”的触感。
“看,”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悄然响起,带着蛊惑的意味,“这才是真正的‘净化’。让无用的痛苦消失,只留下纯粹的力量。守望者那套‘引导’与‘共存’的把戏,何其伪善,何其……低效。”
他走出老宅,外面阳光刺眼。拆迁工地的轰鸣声,路人嘈杂的交谈声,此刻在他耳中都变得无比清晰,却又无比遥远。他感觉自己超脱于这一切之上,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回到“尘阁”,墨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他一眼,但最终只是说:“任务完成了?”
“嗯。”凌星衡,不,此刻的他,更倾向于那个即将被自己赋予新意义的名字——司徒影,平静地回答,“完成了。很……彻底。”
他摊开手掌,一缕极其细微的、灰黑色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游丝,在他掌心缠绕。那是被他“遗忘”掉的、属于那位老人的核心执念。
他看着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陌生的弧度。
这便是,第一滴“忘川”之水。
自此,流向已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