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生物实验课,空气静得像被抽了真空。
生物实验室的遮光帘全部拉严,三十双眼睛死死盯着讲台上的投影幕布。
李砚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那喋喋不休地讲细胞壁结构,他只是把自己花大价钱借来的高倍电子显微镜接到了大屏上,镜头下,是一株刚从生态角移植过来的嫩草苗。
“别眨眼。”李砚只说了这三个字,随即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分成了四个象限。
左上角,是一段经过降噪处理的历史影像复原——李白醉后挥毫写《将进酒》,那不是笔在走,是墨在血管里涌动,每一笔提按都带着心跳的泵感。
右上角,是显微镜下的实时画面。
草叶的维管束正在输送水分,但如果仔细看,那绿色的荧光蛋白在某种特定频率下,竟然短暂地聚合成了极似古篆“言”字的脉冲闪烁。
左下角,是昨天语文早读课上,全班朗读《将进酒》时的喉部声带超声波图谱。
波峰波谷的起伏,像极了连绵的山峦。
而右下角,是现在。
实验室里没人说话,连呼吸声都被压到了最低。
随着左下角那段无声的声波图谱开始跳动,那个被放大了几千倍的草尖,竟然开始震颤。
它不是被风吹动的无序摇摆,而是有着极其诡异的顿挫。
一下,两下,急促,舒缓。
那是《将进酒》的节奏。
“天生我材必有用……”第一排的课代表下意识地跟着那个节奏动了动嘴唇,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屏幕上的草叶细胞瞬间剧烈收缩,仿佛响应了这声召唤,猛地向上窜了一微米。
下课铃响了,没人动。
没人收拾书包,没人冲去食堂。
那株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首诗“演”完了。
这仅仅是个开始。
周三,苏绾联合地理社搞了个所谓的“诗意地图”项目。
听着挺文艺,干的事儿却像是个泥瓦匠。
她给每个参与者发了把小铲子,指派他们去生态角的各个角落挖土、取露水、扫落叶,然后混合成泥,捏成没有任何文字的陶片,埋回地下。
七十二小时后,周五的那个下午,这些陶片被挖了出来。
地理社的活动室里,苏绾把一张全校师生的平均心率监测图覆盖在了陶片的拓印上。
那些陶片因为干燥而产生的自然裂纹,走向、深浅、疏密,竟然和心率曲线完全重合。
“如果心跳能刻在泥里,”苏绾把报告往桌上一扔,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凉飕飕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土下面听?”
没人敢接话。这比鬼故事吓人多了,因为这是数据。
与此同时,教学楼中庭多了一个透明的亚克力箱子。
那是大壮的手笔。
这小子最近像个收破烂的,满校园搜集初一那帮小屁孩用过的橡皮屑。
尤其是那些在课桌上偷偷刻“诗”字、怕被老师发现又赶紧擦掉留下的碎屑。
大壮把这三百二十七块橡皮磨成的粉末,混着泥土倒进了箱子里。
三天,仅仅三天。
那个原本充满工业橡胶味的箱子里,泥土隆起一个个小鼓包。
鼓包裂开,七株嫩绿的新草钻了出来。
它们的叶脉里流淌的不是普通的叶绿素,而是一种近乎墨色的光亮,比生态角原本的草还要刺眼。
箱子上没挂什么科普牌,就侧面用粉笔写了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透着股狠劲:
“它在等你擦掉一个字。”
这种近乎妖异的“生长”现象,终于在周五晚上彻底引爆了舆论。
老章的《墨衣录》特刊发出来了。
全刊没写一个字,只有二十四张照片。
从周一的晨曦到周日的冷月,镜头死死对着生态角。
最后一张照片是午夜零点俯拍的。
月光下的草地像一片黑色的海,泛起层层涟漪。
而那涟漪扩散的圆心,不偏不倚,正是李砚上周用断粉笔随手写下第一个“诗”字的位置。
紧接着,李记者的视频也被推上了同城热搜。
视频只有短短十五秒,全黑背景,显微镜头特写。
一只蚂蚁拖着一颗草籽爬过那枚“诗印”留下的红泥拓片。
草籽卡在了印文的凹槽里,蚂蚁拽不动,走了。
三分钟后,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那颗草籽自己在印泥里滚了半圈,像是有意识一样,精准地落入了“言”字底部的那个小空隙里,把自己“种”了进去。
视频最后黑屏,浮现出一行白字:“种子不认公章,只认缝隙。”
评论区第一条高赞留言看得人头皮发麻:“我家孩子今早指着作业本跟我说:‘妈,这道题的答案,正在我铅笔印里发芽。’”
周五放学,校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李砚独自一人站在生态角。
此时天色已暗,远处的路灯还没亮。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旧课本,脑海里响起阿灰软糯却带着颤音的提示:
“主人,功德值7000……系统提示:‘贯通’境界前置条件全部满足。”
李砚没去看那个所谓的系统面板。
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抚过脚边的草叶。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酥麻感。
那不是植物的触感,那是电。
是今天一整天,三百二十七个学生在这里驻足、徘徊、惊叹时,鞋底与地面摩擦留下的静电微流。
这些电流没有消散,它们被草叶“捕获”了,储存在了叶脉里。
就在这时,远处操场围栏上的十七块LED电子屏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
三秒钟的黑暗后,屏幕再次亮起。
没有显示校训,没有显示通知,所有屏幕上只跳动着一行鲜红的数字:
【当前注视此地的人数:327】
李砚猛地抬头,看向教学楼拐角。
苏绾站在那里,手里的手机举着,镜头并没有对准那片神奇的草地,而是对准了一片草叶上的露珠。
露珠的倒影里,只有李砚一个人。
李砚收回目光,拇指轻轻摩挲着旧课本粗糙的封皮,那里面,阿灰正在兴奋地打滚。
火候到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看“奇迹”,那就不能光看,得让他们把手伸进来,沾沾这跨越千年的墨水味。
他拿出手机,给教务处发了一条申请,理由写得冠冕堂皇:“周六上午申请使用多媒体教室,进行校本课程新型教具研发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