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眼闭起双眼，曾经一切的不堪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窜入脑海，轮番上演，即便有些已过多年，现在再次忆及依旧恍如昨日，痛苦难忍。她不由地皱眉，眉头锁得愈来愈紧。
王薛见状，上前替她抚去眉宇间的隆起，动作自然而轻柔，“傻瓜，以前的事有什么好再想的呢？不过，你既然忆及，是不是更加确定，你活着改变不了什么，你依旧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伤害，依旧看得见世间一切的痛苦，你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你只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履薄冰。这样，太累了。如此，你是不是更加确定，生无可恋？”
他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人类在创造财富的同时，财富也给予他们大多数的一切。体面，光环，高贵，青春，美貌。
如果付出都有回报，会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付出，倾尽所有，亦会得到所有。
可人类的道理总是不断告诉你，付出不一定非要回报。要回报，你就不是好人了。难道，你不想做个好人吗？
其实，人类的愿望总是难以满足。他们最想要的就是钱，钱是可爱的东西。他们一旦犯错，就会将一切错误，不幸与痛苦归罪于钱。
通俗话语，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归根结底都是钱的错。就好比孩子摔倒是地板的错一般。永远都是别人的错。他们从没想过一样东西，他们的心。
如果神给人类三个愿望，你觉得他们会许什么愿呢？我想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变得有钱。有钱了之后，他们又开始担心日益衰老，惧怕死亡。
于是，又接连许了第二个第三个愿望，永生不老，永生不死。再后来，得到愿望的这些人被众人视为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做人有什么意思呢？
而地灵就不一样了，地界的时间是极其缓慢的，为何呢？因为都来自人间。人类有太多人不珍惜时间了，浪费的时间将会遗留下来。而那些时间都去哪了呢？毫无疑问，自然被我们地界收纳了。所以，众灵老的慢，死的也慢，甚至会让你感到厌烦。他们甚至可以决定自己的灵寿命。
重要的是，在地界，只要付出，均可得到相应的回报。
眼儿，不过换个环境，不好吗？总归之，当地灵比为人好。所以，”
王薛握着她的手，渐渐地朝半空浮屏而去，眼看离得越来越近，
“签了它吧。”
李黑眼听着王薛的话，觉得不无道理，深吸一口气，心里一横，“还是我自己来吧。”
王薛这才松了手，微笑道：“那是自然。我们的宗旨：一切随心，一切随愿。”
————
医生护士都来了，在病床周边动作敏捷得忙活着。屏幕上显示的脑电图，在‘嘀嘀’声中一点一点趋向平线状态，一点起伏的迹象都没有。
心脏起搏器也像是失去了作用。
医生无奈地看向趴在床边的男人，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你意识里的觉性难道已经擅作主张彻底决定了吗？如果是，我好像已经爱上你了，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男人依旧握着女孩的手紧贴在脸颊，双眉拧皱，眼底湿润，脸上紧实的皮肤不断抽动着，一滴泪顺着细小的纹理默不作声的经过他的手腕流进她的手心里，悲痛又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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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薛紧盯着李黑眼的手，嘴角逐渐浮起明目张胆的奸笑。就在离屏幕还距5毫米的时刻，一滴热泪落在李黑眼的手心上，她忍不住‘啊’了一声，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怎么了？”王薛话里虽带着关心，却暗里深藏几许烦躁。
“下雨了吗？”
王薛抬头看看一成不变的天空，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况且我们地界不会下雨。”
“不会下雨？”
“对。地界本就潮湿，你们人间的雨还是我们地界提供，通过地表变成水蒸气，再上升到莫个高度遇冷变成小水滴形成的。”
“那为什么会有一滴水落在我的手背上，而且如此的沉重，亦如此的滚烫？”
李黑眼明显感觉到那犹如刚烧开的水般的温度，几乎灼伤了她的皮肤，但亦如一股清澈的泉水流过心底深处，稀释她所有的不堪与痛楚。她仿佛还听见它在她手上破碎的声音，犹如一颗破碎了的心。
“滚烫的水？”王薛目光瞬间一沉，眼神收紧，暗自揣摩，这可不妙。
地界的确不会下雨，但会漏雨。所谓的漏雨则是，人界有某人在想念亡灵时若留下眼泪，已转世者无法接收则会落入土壤之中。地界之所以潮湿除了与地下结构有关，也有大部分原因则是因为这个。未转世或成为地灵者，也就是说，逝去的亡灵倘若尚在地界，便会滴落在对应地灵的身上。眼泪的温度则代表对其思念的程度。
而眼前这个女孩接收了一颗来自人间无比想念她的人的滚烫眼泪。
这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按理说，毕竟她的寿命不止如此，而剩下七天之说不过因为她千方百计寻死，并且诅咒自己可随时死亡。对于这样的人类，地界是有权回收生命，遂了他们的愿的。而一旦他们大彻大悟，豁然开朗，就不可再强行回收了。坦白讲，依此的话，决定权完全在于她。
万一她被这颗温情的眼泪召唤回去该怎么办？终离夜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到地界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毕竟他的自然寿命是寿终正寝。
而偏偏千万年来，只有终离夜方可胜任地王一职。他不可能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地王人选之前就这样一走了之，将整个地界芸芸众灵弃置不顾。他不能做对不起后土的事情。更做不出对不起自己的事。
这万万不是他能接受的。这样一来，他与麒麟刺设想的往后美好生活就彻底泡汤了。
不行！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迫在眉睫，必须趁早。终于，王薛再也无法继续表演了，英俊的脸庞变得狰狞，他恶狠狠地抓住李黑眼的手，二话不说便朝着浮屏的方向快速而去。
李黑眼发现了他的异常，极力抗拒道：“王薛，你在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王薛根本不在意，凌厉的目光像一把利剑誓要把浮屏戳碎似的，只是一味地紧抓她的手继续向前。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黑眼有些慌了。王薛再也不复温柔绅士，此刻更像一头残忍的猎豹，双眼猩红无比，噬人一般。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干什么？”王薛哈哈大笑，笑得猖狂，“我要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一旦进入，若执迷不悟，就永远出不来了。”“一旦进入，若执迷不悟，就永远出不来了。”
……
曼珠的话周旋耳边。
若执迷不悟，就永远出不来……言外之意，若我大彻大悟，那就可以回去了？
李黑眼暗自揣摩，庆幸自己关键时刻领悟，于是口中不断念叨着：大彻大悟大彻大悟……可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看着手离浮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像一头被俘虏的小鹿，慌张地四处乱窜，无所适从。
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我决不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