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白寅就带着铁背出了门。
赵家村离栖虎谷不到五里,翻过两个小山包就到。
村子不大,三十几户人家,土墙茅顶。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妇人正在哭。
“我的儿啊——”
“白巡尉来了!”有人喊。
妇人们围上来,扑通跪了一地。
“大人!求您找回我家柱子!”
“大人,俺家二丫才七岁啊!”
铁背连忙扶人:“起来起来,白巡尉就是来查案的!”
白寅用爪子在地上划字:带我去孩子房间。
一个瘦高个汉子连忙引路:“大人,这边!我是柱子他爹,赵大牛。”
柱子家在村子最东头。土坯房,两间屋,一间堂屋,一间卧房。
卧房很小,一张土炕,被褥叠得整齐。窗户是木棂糊纸,完好无损。
“柱子就睡这儿,”赵大牛指着炕沿,“他娘睡外边,俺睡堂屋。那晚俺睡得死,啥也没听见。他娘半夜起来解手,回屋一看,孩子就不见了。”
白寅走到窗边,用因果视界观察。
视野中,房间里残留着几道淡淡的丝线。最清晰的一道,从炕沿延伸到窗外——是孩子被抱走的轨迹。
但奇怪的是,丝线的颜色不是常见的灰白(普通移动)或暗红(暴力拖拽),而是一种……淡金色的、带着细微灵光的色泽。
“铁背,闻闻。”白寅传念。
铁背凑近窗户,鼻子耸动:“有股味儿……很淡,像……像庙里的香灰?”
“香灰?”赵大牛愣住,“俺家不信佛啊。”
白寅继续观察。那道金色丝线出了窗户后,不是往地上走,而是往上,消失在屋檐处。
“孩子被带走的路线,在半空中。”白寅传念。
“飞走的?”铁背瞪眼,“那得是凝核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御物飞行啊!为偷个孩子?”
白寅没回答。他跳出窗户,沿着屋檐查看。
果然,瓦片上有个极浅的凹痕,形状像是……鞋底?
但不是普通布鞋或草鞋的纹路。那纹路很特别,呈云朵状。
“这是登云履的印子,”一个声音从下面传来,“低阶法器,能让修士短暂踏空而行。”
白寅低头。
是老松头。木杖点地,慢悠悠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铁背问。
“队……长……让……查……地……脉……”老松头说,“老……夫……顺……路……过……来……看……看……”
他走到屋檐下,抬头看那凹痕。
“登云履,炼器师学徒的练手活儿。跑不远,最多离地三丈,一次能飘百来步就得落地换气。”老松头慢慢说,“用这玩意儿偷孩子……怪。”
白寅跳下来,在地上划字:还有其他线索?
赵大牛想了想:“哦对了!柱子失踪前那几天,老说梦话。说什么‘星星跟我说话’‘星星亮晶晶的’。”
“星星?”铁背挠头。
“孩……子……眼……中……的……星……星……”老松头沉吟,“可……能……是……灵……光……灵……石……之……类……发……光……的……东……西……”
白寅记下。金色丝线、香灰味、登云履、发光物。
“去其他几家。”他传念。
李家沟和王家坳的情况差不多。
孩子都在夜里失踪,房间无破坏,窗户有淡金色丝线残留,瓦片上有登云履印子。家长也都说,孩子失踪前提过“亮晶晶的星星”。
“四个孩子,都是六到八岁,都在子时到丑时失踪。”铁背掰着熊掌数,“都用登云履,都留金色丝线——肯定是一个人干的!”
“或……是……一……伙……”老松头补充。
中午,三人回到栖虎谷。
锦鸡妖已经等在正堂。
“队长!打听到了!”她扑棱着翅膀,“最近三个月,东麓这边来过四个生面孔!”
白寅示意她说。
“第一个,是个游方和尚,自称苦行僧,在赵家村化过缘,住了两天就走了。”
“第二个,是个卖货郎,挑着担子在各村转,卖针线、糖人儿。来了三次,最近一次是十天前。”
“第三个,”锦鸡妖压低声音,“是个年轻道士,穿得破破烂烂,在李家沟后山的破庙里住了半个月。村民说他神神叨叨的,整天对着石头说话。”
“第四个呢?”铁背问。
“第四个……不是人。”锦鸡妖说,“是只狐狸精,三尾,道行不高,在狼谷附近出现过一次。灰牙说,那狐狸精不像本地妖,身上有股庙味儿。”
“庙味儿?”白寅传念。
“就是香火味儿,像在庙里待久了腌入味了那种。”锦鸡妖解释。
香火味儿……金色丝线……登云履……
白寅沉思。
“队长,咱接下来咋办?”铁背问。
白寅在地上划字:分三路。
“铁背,你去查那道士。破庙位置?”
“李家沟后山,五里地。”锦鸡妖说。
“老松头,你沟通地脉,查查这十五里范围内,有没有异常灵气波动——尤其是子时到丑时。”
“锦鸡妖,你继续盯着各村。今晚子时,重点盯有适龄孩子的人家。”
“是!”
“那队长你呢?”铁背问。
白寅看向窗外,琥珀色的眼瞳微眯。
“我……去会会那只狐狸。”
狼谷在栖虎谷东南八里,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坳。
白寅到时,灰牙正在训斥几只小狼。
“……说了多少次!狩猎要配合!你,冲那么前作甚?当诱饵吗?”
小狼们耷拉着脑袋。
“灰牙头领。”白寅传念。
灰牙转头,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白巡尉?您怎么来了?”
“问事。”白寅走近,“你提过,有只三尾狐狸精在附近出现过?”
“哦,那只骚狐狸。”灰牙嗤笑,“半个月前,在谷口探头探脑,被俺们赶走了。怎么,它犯事了?”
“可能有关。”白寅问,“庙味儿是怎么回事?”
灰牙蹲坐下来:“那狐狸精身上,有股子香烛纸钱的味道,很浓。俺们精怪,除非是那些给人当保家仙的,否则一般不沾那玩意儿——沾多了,容易染上愿力,修行路子就歪了。”
“愿力?”
“就是凡人拜神拜佛时,心里那份念想。”灰牙解释,“咱们妖族修炼,靠的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或者……血食。但有些精怪,走捷径,受凡人供奉,吸愿力修炼。快是快,可往后就绑死了——香火断了,道行就退。”
它顿了顿:“而且,愿力这东西,杂。凡人求财、求子、求平安,什么念头都有。吸多了,容易神魂错乱。所以正经修行的,都不碰。”
白寅想起那道金色丝线——淡金色,带灵光。
愿力,就是金色。
“那狐狸,往哪去了?”他问。
“往南,黑松林方向。”灰牙说,“白巡尉,需要俺们帮忙不?那狐狸道行不高,俺们狼谷出几只崽子,半天就能逮回来。”
“暂不用。”白寅传念,“若有需要,再找你。”
灰牙点头:“成。您一句话的事。”
白寅离开狼谷,往南走。
黑松林是辖区边界,再往南就是别的巡尉管了。
林子里光线昏暗,松针铺了厚厚一层。
白寅放慢脚步,因果视界全开。
视野中,林子里有不少精怪活动的痕迹:兔子留下的白线,松鼠的浅灰,还有几道野猪的暗红。
但其中一道痕迹,颜色特别——淡金中掺杂着些微的粉红。
狐狸的骚味,混合着香火气。
他顺着痕迹追踪。
痕迹时断时续,显然那狐狸很警惕,经常绕路、上树、甚至从石头上跳过。
追了约莫三里,痕迹突然断了。
白寅停下。
眼前是一片林间空地,中央有堆篝火的灰烬。灰烬旁,散落着几片撕碎的符纸。
他走近,用爪子拨了拨符纸碎片。
纸是黄表纸,朱砂画的符文已经残缺,但能看出是某种聚灵符的变体——中间多了个扭曲的、像星星的图案。
“星星……”
白寅抬头,环顾四周。
空地边缘,有棵老松树。树干上,有道新鲜的爪痕——三道并行的抓痕,深度一致,间距均匀。
狐狸的爪印。
但爪痕旁边,还有几个字,用尖锐之物刻的:
“丙寅、丁卯、戊辰、己巳”
天干地支?
白寅皱眉。这不是狐狸会刻的东西。
他正琢磨,身后传来沙沙声。
“谁?”白寅转身,煞气微凝。
树丛分开,走出来的是……锦鸡妖。
“队长!”她气喘吁吁,“可找到您了!”
“怎么了?”白寅传念。
“铁背那边出事了!”锦鸡妖急道,“他去破庙查那道士,结果跟人打起来了!”
白寅眼神一厉:“走!”
破庙离黑松林不到四里。
白寅全速奔行,不到一刻钟就赶到。
远远就听到打斗声。
“邪道!吃你熊爷爷一拳!”
“孽畜!找死!”
轰隆——!
雷光闪过,铁背痛吼一声。
白寅冲进庙院。
破庙年久失修,院墙塌了一半。院里,铁背正跟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道士缠斗。
道士手里捏着张雷符,符纸已经烧了一半。铁背胸口焦黑一片,皮肉外翻,但熊眼通红,毫不退缩。
“铁背,退!”白寅低吼。
铁背闻声,往后一跃。
道士转头,看到白寅,脸色一变:“又来个妖孽!”
他抬手就要再引雷符。
白寅更快。
金色气刃在爪尖凝聚,不是斩向道士,而是斩向他手中的符纸!
嗤——!
符纸被切成两半,雷光还没激发就溃散了。
道士大惊,还想从怀里掏东西。
白寅已经扑到他面前,虎爪按住他肩膀,煞气一压。
道士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队长!”铁背跑过来,“这龟孙子,我一进庙他就动手!”
白寅低头看那道士。
道士二十出头模样,道袍破烂,面黄肌瘦,但眼睛很亮——亮得不正常,瞳孔深处有细碎的金光闪烁。
“说。”白寅传念,煞气压得更重,“孩子在哪?”
道士咧嘴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孩子?什么孩子?道爷我不知道。”
“你身上,”铁背抽了抽鼻子,“有香灰味儿!跟那些孩子屋里的一样!”
道士笑容一僵。
白寅爪尖发力,刺破道袍,抵住皮肉:“最后一次,孩子在哪?”
道士疼得龇牙,但还在笑:“你找不到的……他们已经……成了星种……”
“星种?”白寅眼神一凝。
“嘿嘿……吸先天灵气,炼星辰之光……道爷我……就要成了……”道士喃喃,眼中的金光越来越盛,“你们……拦不住……这是上面要的……”
上面?
白寅正要再问,道士突然浑身剧颤!
他眼中的金光爆闪,随即迅速黯淡。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黑。
“队……队长,”铁背后退一步,“他……他怎么了?”
白寅松开爪子。
道士已经断了气,尸体迅速腐败,化作一滩黑水。黑水中,只剩下一件破烂道袍,和几片没烧完的符纸。
“死……死了?”铁背愣住,“我就揍了他几拳,没下死手啊!”
白寅盯着那滩黑水。
因果视界中,道士的尸体上,最后一丝淡金色丝线飘起,不是往天上,而是往地下——钻入泥土,消失不见。
他想起老松头的话。
“地脉……有阴气……绵绵不绝……”
还有黑松林里,那棵树上刻的字:
丙寅、丁卯、戊辰、己巳
——那不只是天干地支。
那是……时辰。
“铁背,”白寅传念,声音冰冷,“回栖虎谷,叫上所有人。”
“今晚子时,我们进黑松林。”
“那星星,不是在天上。”
“是在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