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花墙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偶尔传来两声蛐蛐。夜里的虫鸣本不稀奇,可这是初春时节,蛐蛐都还没醒,哪来这般嘹亮的叫声?
更奇的是,这声虫鸣竟得了回应,不过一个呼吸的间隙,墙内便传来另一声蛐蛐叫。
一里一外,两只“虫儿“你来我往对答了几个回合,竟像是搭上了话头。忽然间,这虫鸣声就变成了人声。
“寸心?”
“小姐,是不是你?
“不然还能有谁,退后,我要过来了。”
墙外人影轻盈一跃,裙角扫过新发的迎春花枝,转眼便没入深宅大院中。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寸心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
白槿宜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挑眉道:“慌什么,该担心的是那群不长眼的混蛋,你呀,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她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寸心,心想她这一路逃亡想必也很辛苦。
“你是怎么跑回来的?”
“那些人眼里只有小姐,您一跑,他们呼啦啦全追去了,倒把我晾在原地。“寸心一五一十的回答,忽然抬高声音。“不过若再等一刻钟不见您,我就是拼着惊动老爷也要带人上街去寻了。“
白槿宜轻轻“嗯“了一声,心头不禁掠过一丝自得,那些街头的混混虽上不得台面,倒深谙抓大放小的门道,亏得自己当机立断,寸心才能毫发无损地脱身。
这般急智,比起某人似乎也不遑多让。
想到这,她忍不住扬起嘴角,但笑意还未达眼底,一双同样自得,却又带着三分戏谑的笑眼,倏地闯入了少女的心间。“混球...“白槿宜突然咬住下唇,抬脚踢飞一粒石子。衣袍翻飞间,鞋尖正对着来时的巷口。
“小姐是怎么回来的?“寸心反问。
白槿宜突然正色,压低声音道:“当时我被十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几乎就要束手就擒,偏巧有匹好马在街边拴着,于是我扯开绳索,跟着又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杆当作武器,正所谓,长枪破阙啸青锋,素锦流云踏玉骢,本小姐武功本来就不差,有了这两样东西,更加如虎添翼,没用几下,那几个混混就被我打趴了,薛大一见不是我的对手,当时就给你家姑娘跪了,由不得我拒绝,说什么都要拜我当瓢把子,我一想,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闯荡江湖,无外乎人情世故吗,于是放过他们,自己溜达着回来了。”
寸心听得一边点头,一边咂嘴,心想小姐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天字第一等,就她那点花拳绣腿,怎么可能从十几个大汉手里脱身?准是撞了什么大运,要么就是遇着贵人了。只不过她死要面子不肯说。
“小姐就是小姐,便是被人追着满街跑,也照样英姿勃发,光彩照人。“
“那是,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以后再跟你细说。”
两人顿时噤声。月光下,两道纤影贴着墙根游走,仿佛两只结伴偷瓜的猹,前头那只蹑着足尖,时不时还回头张望;后头那个揪着前者的衣带,脚步比老鼠还灵巧。
行至厢房前,领路的突然一个旋身。门轴刚“吱呀“半声,就被她眼疾手快地按住。后头那个便立刻泥鳅似的钻进门缝。
待主仆二人终于安全进屋,寸心这才长舒一口气,她利落地插好门闩,转身便帮自家小姐更衣。
“小姐先把这身衣服换了,等下再去洗个澡,去去外边的霉味儿。”
“哪里有霉味?”
白槿宜揪着衣领闻了闻,突然一把揽过寸心,把袖子朝她鼻子上一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仔细闻闻,这分明是男人味儿。“
寸心低头抿嘴笑着,正解着衣带,白槿宜突然抽着鼻子凑向桌案:“什么味这么香?“
“时候这么晚了,“寸心说着将外衫往屏风上一扬,“小姐又在外边玩了一大圈,岂能不饿?我便让厨下留了碗荠菜馄饨。“
“所以我从来都说,白府三十多名丫鬟数你最机灵。”白槿宜赞叹一声,三步并两步冲到桌前。
“等下,小姐,还有内衫没脱呢。”寸心急忙伸手拦她。
“不妨事,吃完了再脱也不迟。”说着,白槿宜已将碗捧起,舀起一个馄饨咬开,舌尖刚一触到馅儿,立马忍不住抽起气来。
”唔,还是热的。“吃了亏的少女只得按捺住性子,撅起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吹了起来。
这么着似乎还不痛快,她索性将脚下那双男士靴子也脱了下来,但只释放了刹那,又忙不迭把靴子蹬了回去。
”还真是有点男人味啊...“
寸心在一边整理床铺,刚抖开锦被,忽听身后“当啷“一声脆响。回头只见一尊青铜小像躺在青砖地上,是从白槿宜衣袋里滑出来的,油灯映得陌生图腾纹路幽幽发亮。
“这玩意儿倒是精致,早前咋没见小姐用过?“她歪头琢磨两息无果,正待询问,转头却看见白槿宜已歪在椅子里睡着了,烛光漏过她低垂的睫毛,嘴角还噙着片没咽透的馄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