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
碎石堆上躺着陈念,镇魂钉穿过她右肩,把她钉在断裂的石柱上。
她没动,眼皮半合,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沈烬蹲在她面前,左手贴着她额头,没有再强行探入记忆流。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左眼泛起金光,比刚才弱了些,但更稳。
他盯着她的眼睛。
瞳孔不是正常的黑色,而是分成了三层。
外圈灰白,中圈深褐,内圈泛银。
这不是自然现象。
也不是普通的精神控制。
他心中已有判断——这是缝魂术的痕迹。
陈念的瞳孔是接收器,也是转播站。
有人用她的双眼看这个世界,也把别人的记忆塞进她的脑子。
“苏凝。”他开口,声音低,“护目镜后面的符纸,给我。”
苏凝靠墙坐着,左手已经完全石化,右手慢慢摸到护目镜边缘,撕下一张残破的净化符。
符纸焦了一角,但她没犹豫,递了过去。
沈烬接过,贴在自己眉心。
凉意渗进来,压住了左眼的灼痛,他再次集中视线,这一次,视野穿透皮肉,直视大脑结构。
银线。
密密麻麻的银线缠绕在她脑干周围,像一张网。有些连接到脊椎,有些深入丘脑,还有几根直接扎进视觉中枢,末端连着眼球后方。
这不是实体植入。
是用记忆能量编织成的控制系统。
每一条线都在跳动,频率和某种指令同步。他在录音笔里听过类似的声音——老顾那支被调慢的音频,“仪式重启”三个字循环播放,节奏和这些银线的震动一致。
“她在被远程操控。”他说,“但不是完全失去意识。这些线在压制她,不是替代她。”
老顾坐在碎石堆旁,右腿打着临时夹板,手里还握着录音笔。
他按下播放键,声音断断续续:“仪式……重……启……”
“这声音是不是也在刺激她?”他问。
“不是。”沈烬摇头,“这是命令信号。她听到的是另一个频道。我们现在听到的,只是泄露出来的残波。”
他顿了一下,看向陈念的小指。
那只手一直垂在地上,指尖微微蜷了一下,又松开。
不是抽搐。
是反应。
他刚才轻轻旋转了镇魂钉半圈,释放出微量镇魂之力,刺激她肩部神经丛。
正常人会疼得叫出来,但她只剩下一个本能动作——回避。
说明她的身体还记得什么是痛苦。
说明她还在抵抗。
“你不是工具。”他靠近她耳边,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这句话是他母亲临终前对他说的。
说完那一秒,陈念的眼皮猛地抖了一下。
一滴液体从眼角滑出,混着血丝,落在地上。
沈烬没擦,也没移开视线。
他知道这滴泪不是生理反应,人在极度压抑时,情绪会通过最脆弱的通道释放。
她是想哭,但哭不出来,只能流出血泪。
他打开随身的钛合金解剖箱,翻到最底层暗格,取出一片透明胶片。
上面印着模糊的人形轮廓,是他在屠宰场回收的“红裙女亡魂”皮肤记忆残片。
他把胶片放在她心口。
“你还记得林小满吗?”他说,“那天她把镇魂钉塞进我掌心,你也看见了。你看过我的记忆,你也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如果你真是来杀我们的,刚才那一针不会偏。”
胶片刚放上去三秒,她胸口的起伏突然加快。
原本微弱到几乎测不出的心跳,节奏变了。
不再是机械跳动。
是有情绪的搏动。
恐惧、挣扎、不甘。
这些不是灌进去的记忆,是她自己的东西。
苏凝看着这一幕,喉咙动了动。
她的脖子还在麻,伤口包扎着,但注意力全在陈念身上。
“她真的是被迫的?”她问。
“不只是被迫。”沈烬说,“她是被选中的。百人记忆缝合,大脑成了通道。他们不是要她杀人,是要她成为眼睛,成为耳朵,成为活体记录仪。”
老顾低头看手中的录音笔,声音还在循环:“仪式……重……启……”
“所以她冲过来,不是为了杀你。”他说,“是为了传话。”
“可她什么都没说清楚。”苏凝声音有点抖。
“她说了一句。”沈烬看着陈念的脸,“‘别信我’。”
空气静了一瞬。
这句话不是求救,是警告。
不是针对他们,也是针对她自己。
她在怕自己骗了他们。
她在怕自己说出的话,做的事,都不是本意。
但她没让他们杀了她,也没让他们逃。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们防备她——这才是真正的求救。
沈烬伸手,按在她心脏位置。
心跳还在。
微弱,但稳定。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些被灌进去的记忆,并没有抹掉她。
相反,它们让她继承了太多死者的情感。
一百个人的愤怒、悲伤、执念,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不是空壳,她是被撑得快要裂开的人。
她不是敌人。
至少曾经不是。
他转向苏凝和老顾,声音低沉:“她说‘别信我’,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被改写。但她还在挣扎。只要她还在挣扎,我就不能放手。”
苏凝没说话,但握紧了剩下的那张符纸。
老顾把录音笔塞回口袋,喘了口气:“你要做什么?”
“我要进去。”沈烬说,“进她的意识里,找到那条主控线路。”
“你疯了?”苏凝立刻说,“你现在进去,反噬会把你一起吞了!”
“我知道风险。”他说,“但这是唯一能切断远程控制的方法。外面这些银线是表层网络,真正发号施令的,在更深处。”
他抬头看天。
天还没亮。
时间流速依然不稳,远处一块石头生成异常,请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