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德皱眉道:“你不要试图把责任推卸给天子,即便作案动机的确如你所说,可据本官所知,在秦王薨逝之前,王妃始终被幽禁在自己宫中。
即使有银钱,也根本就不具备采买砒霜的机会。
若是大张旗鼓的遣人购买,岂非太过招摇,极易引起旁人警觉?”
阿茹娜道:“当时奴婢也曾问过王妃,可她却拿出了一个药方,并且告诉奴婢,只需将上面的诸般药材皆采买一遍,就不会惹人怀疑。
而且如果有人盘问,就将方子拿出,自可蒙混过关。”
李世德追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方子,现在何处?”
阿茹娜用力回忆了须臾,却还是摇头道:
“奴婢也不清楚,只记得那是张治病的药方,当日奴婢去岐黄馆,除了砒霜之外,还买了不少海螵蛸和面粉。”
李世德斥道:“一派胡言!砒霜乃是剧毒之物,又怎么可能用来救人!”
见对方又举起了烙铁,阿茹娜大惊失色,慌忙叫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大人明察!”
张升拱手道:“佥事大人且慢,先不论此人的证词是否全部属实。
然而只从她所提到的这几种药材来看,秦王妃给她的,应该就是用来治疗咳嗽或者寒痰哮喘的偏方。”
李世德先是一怔,随即便用力拍了拍脑袋,笑道:“我险些忘了,张大人便是声播海内的名医!如此说来,砒霜真的能作为治病药材?”
张升点了点头,道:“正是。”
于是李世德交代了下属几句后,便走到了阿茹娜面前,问道:
“既然秦王妃选择让你去采买砒霜,并且联络同党,说明对你很是信任。
而且方才据刘氏交代,说你自称与秦王有深仇大恨,可你为何如此轻易就出卖了秦王妃这个助你复仇的恩人?”
阿茹娜道:“不敢欺瞒大人,奴婢与秦王殿下无冤无仇,之所以对刘氏那么说,不过是为了取得其信任。
至于王妃选择用我,并不是基于感情深厚或是出于信赖,而是因为自从她入府之日起,便没有当家主母的权势,随后更是日渐式微,根本就没有堪用之人。
只怪奴婢一时贪婪,为了她的金玉钗便铤而走险,犯下了此等大罪。”
李世德颔首道:“如此说来,你是被秦王妃所收买,这才充当了她的帮凶?”
阿茹娜道:“对,王妃给我的金玉钗,王府中许多人都曾见她佩戴过,现下就缝在奴婢衣服的夹层里,奴婢真的没有说谎。”
李世德手一摆,身后的狱卒便上前去搜,撕开夹层后,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支做工精巧、价值不菲的金玉钗。
阿茹娜道:“奴婢生怕同屋的宫人看到钗子起疑,因此便将其藏在了身上。”
说到这里,阿茹娜颇感懊恼,又道:“尽管此物值不少银子,然而奴婢非但不敢去当铺当掉,反而还整日为其提心吊胆,故而这些时日来后悔极了,想着当初要是没有贪图这身外之物就好了。”
李世德冷冷道:“你为了一时贪念,便犯下谋害亲王的滔天大罪,如今方知后悔,怕是已经太迟了。”
听了这话,阿茹娜身子立时一颤,可当张升盯着她的眼睛看时,面如土色的阿茹娜却连忙垂下了头。
这时,前去岐黄馆查找证据的经历司官员,疾步走入了牢房,双手奉上一物,说道:
“这是卑职带回的岐黄馆账簿,上面确实有人犯前日里采买砒霜、海螵蛸等药材的记录,还请佥事大人过目。”
李世德接过看后,躬身请示道:“世子殿下,依下官之见,此案的人证、物证已然齐全,足可定案,要不要去将秦王妃请来?”
朱高炽闻言不禁眉头紧锁,仔细思量了一番后,方才缓缓摇头道:
“不可,皇亲自有皇亲的体面,即便此案的幕后主使当真是秦王妃,在圣喻到达前,我等也绝不能擅作主张。”
李世德忙道:“殿下说的是,都怪下官思虑不周。”
朱高炽道:“无妨。内兄,你且随我去见二伯母吧。”
张升拱手道:“下官遵命。”
随即又道:“纪千户和塞副千户两位大人,尤为擅长探案,不如请他们一同前往,以免有所疏漏。”
经张升这一提醒,朱高炽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同情二伯母,却忘了纪纲和塞哈智乃是天子耳目。
如果撇开两人行事,难免会平白招来猜忌,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正有此意。”
当朱高炽一行人回到秦王府时,从长史郑德谦口中得知,王妃竟然还在照顾一众幼童。
进得良医所,只见秦王妃果然仍在屋中院里来回穿梭,一边负手轻轻捶着自己酸痛的纤腰,一边指点宫人们该如何照看受伤的孩子,有时还会俯下身子亲自照料。
朱高炽暗自叹了口气,上前道:“见过二伯母。”
秦王妃回首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尽管不知殿下何故去而复返,然而却从不过问府中大事,此时世子不在王府,殿下若有疑虑,只管去寻尚烈商议便是。”
朱高炽道:“二伯母事务繁忙,高炽本不欲打扰,不过有些事,侄儿必须要听到您的亲口答复。”
秦王妃蹙眉道:“殿下此言何意?”
朱高炽拱手道:“事关二伯被毒害一案,更与二伯母的清誉息息相关,侄儿斗胆,可否请您暂时移步?”
见朱高炽言辞虽客气,但话语中的意味却不同寻常,其身后的纪纲等人更是神情严肃,察觉到事情不妙的秦王妃,叹道:
“既然如此,咱们便去存心殿叙话吧。”
入得存心殿,秦王妃挥手屏退了左右,问道:“听殿下方才的言语,似乎认为我才是毒害秦王之人?”
朱高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取出了金玉钗,问道:“不知二伯母是否识得这支钗子?”
秦王妃接过后,惊讶的问道:“此物怎会在殿下手里?”
见对方不动声色的望着自己,秦王妃只得又解释道:“这钗子我戴了多年,自然识得,只是前日里却突然遍寻不见,实在想不通怎会辗转到了殿下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