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安葬
王国光望着东安门方向被大火映红的夜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随后吩咐次日一早便辞陛回家，他实在不愿再在这越发难以待下去的地方多留。
万历十五年十月十六日，这一日是张太师下葬的日子。
虽说钦天监奉旨为张太师精心挑选了一处风水宝地作为墓穴，然而他的儿子们还是依照张居正生前的遗愿，将他的遗体安葬在张文明的墓地之中，如此一来，也算是能让张居正在九泉之下，去弥补那未能在老父病榻前尽孝的遗憾。
此次下葬仪式极为隆重，太晖山上聚集了几十万人，众人痛哭跪送，那场面堪称无比震撼。
可这样的场景，对于那位曾经只手遮天的张太师来说，又真的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真如人们所期许的那样，人泉下有知，恐怕张居正也不会喜欢这样铺张的排场，实际上，除了那具御赐的棺木他无从选择之外，张居正仅仅让儿子在棺材里陪葬了两样东西。
其一是他平日里常系于腰间的玉带，其二是他那心爱的海柳木烟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物件。
当三声炮响传来，这宣告着下葬的吉时已然到来。
太晖山原本喧闹嘈杂，此刻却安静得鸦雀无声，众人目光聚焦，看着张敬修手端一碗尚带温热的雄鸡血，从棺木处缓缓洒向墓井口，直至最后一滴血洒落在地，紧接着，他将碗用力摔碎在墓口。
执事官拉长音调高喊：“拜送太师！”
刺耳凄厉的唢呐声随即响起，张家的男女老少、亲属妻族，以及上千名身着丧服的文武官员，齐声痛哭起来。
行过三拜之礼后，沉重的棺材被稳稳抬入墓井之中，十几把铁锨同时动工填土，没一会儿，偌大的金丝楠棺木便被掩盖起来。
张家的子女们放声悲哭，李铭也忍不住再次潸然泪下，在他心中，此次埋葬的不仅是自己两辈子敬仰的偶像，更是朱明王朝最后的希望。
永别了，心中的偶像。
永别了，那君君臣臣……。
下葬次日，李铭便带着儿子踏上归程，返回上海，安然和女儿则留在江陵，打算再陪母亲一段时日，张敬修兄弟几人前往码头送行，向李铭深深行礼。
李铭赶忙扶起大小舅子们，说道：“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张敬修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这次要不是先生，父亲的葬礼肯定不会办得这般风光。”
当年李铭曾给张家兄弟当过家庭教师，张家兄弟依旧一直尊称他为先生。
常言说得好，人死如灯灭，更何况如今局势对张党愈发不利，若没有李铭从中周旋，湖广的官员绝不可能来得如此齐全，临省的官员更是十有八九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李铭微笑着安慰张敬修：“这些都不过是浮云罢了，不必太过在意，等过些年，你兄弟发达显贵了，自然会再次宾客盈门。”
张敬修连忙摆手：“唉，哪还敢想那些？如今一家人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就已是万幸，烧高香了。”
毕竟作为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深知当下张家的处境，明白此刻家族正处在最危险的时刻，而李铭对此也十分清楚。
“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李铭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了拍张敬修的胳膊，话语中带着坚定的信念，试图给张敬修吃下一颗定心丸。
张敬修心中思量着，或许等过完年，让简修和静修带着重辉他们到海外去瞧瞧，要是能适应那边的生活，就在南洋安家落户，也算是给家族寻个出路，不过，张敬修可不敢太过乐观。
他以及嗣修、懋修、允修，身上皆有功名，在这丁忧期间，若是离开荆州，那无疑是给人留下把柄，风险极大。
老四简修没有走科举这条路，而是凭借家族荫庇得了武职，对于武将来说，丁忧的规定有所不同，无需守满期限，只给假一百天。
而老六静修还未曾取得功名，行动上自然没有那么多限制，相对自由一些。
重辉是张敬修的儿子，张敬修打算让这两个弟弟带着下一代前往海外李铭的地盘，毕竟如今局势复杂，这样做能降低风险，避免家族遭遇灭顶之灾。
李铭思索一番后，点头应道：“行吧，过了年我来着手安排。”
说完，李铭朝着张家兄弟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宽慰道：“别胡思乱想，有我在呢，你们也都安心，好好歇息歇息，这段时间大家都累坏了……”
“是，先生。”张家兄弟齐声应道，随后朝着李铭恭敬行礼，他们静静地目送着前来接李铭的科学号缓缓驶离码头，船帆扬起，顺着水流渐行渐远……
科学号沿江而下，再次遭遇了两位巡抚的骚扰，李铭与他们签订了包括开设中小学和书院在内的一揽子教育项目，并成立了湖广开发总公司、江西开发总公司，正式将两省纳入了江南一体化区域。
在路过南京时，他接到电报说，皇帝已经再度下旨，起复海瑞为太子太傅，刑部尚书，看来万历是下定决心要用这柄祖传的神剑辟邪了，只是希望不要割到自己就好……
当李铭返回浦东时，已经是十月底了，整个浦东都洋溢着浓浓的节庆气氛，东方明珠塔也被油漆一新，悬挂上了无数的花球彩带，到了夜里还有绚丽的灯光秀！因为江南集团的周年大庆的主会场就设在这里，同时整个江南一体化区域和海外十八省也都开展了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
在一片欢腾的氛围中，基层干部、普通员工以及市民们皆沉浸在喜悦之中，他们兴高采烈地参与着各种庆祝活动，尽情释放着自己的快乐情绪，然而，陆续汇聚到浦东的集团高层和代表们，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这些集团高层和代表们，多数都难以掩饰内心的忧虑、不安与躁动，白天时分，他们按照安排出席各类庆祝活动，表面上与其他参与者一同营造出欢乐祥和的氛围，可到了晚上，他们便开始私下组织聚会，彼此串联交流。
聚会的目的，是围绕“后张居正时代”集团的未来走向展开深入讨论，毕竟，在这个关键时期，集团的发展方向关乎着每一个人的利益与前途。
要知道，这些集团高层都是行政四级以上的级别，他们十分清楚如此频繁地进行私密聚会，很难躲过科特那无孔不入的监视，科特作为集团的情报或监督相关角色，其耳目遍布各处，想要避开他的察觉并非易事。
但即便如此，这些高层和代表们还是选择冒险进行这些私下聚会，甚至，他们在内心深处希望相关的谈话内容能够被科特知晓，然后由科特将这些信息禀报给大老板，他们迫切地期望大老板能够在了解这些情况后，早日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为集团的未来指明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