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威慑
没一会儿，六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抬着个长度超过一丈的木箱子，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放这儿，小心些，别把地砖砸坏了。”管家指挥着家丁，缓缓把木箱子放在堂中。“慢点，慢点。”
这木箱所用的木料颇为普通，只是常见的松木板，连漆都没上，一看就是用来装货物的，而非装人的棺材。
待家丁把箱盖卸掉后，王国光看到铺满木屑的箱子里，放着两根长长的工字型铁轨。
“这东西又死沉又笨重。”管家在旁边说道：“真不明白送这个来干啥？”
“你懂什么，这可是极为珍贵的宝贝啊！”没想到王国光却两眼发亮，趴在箱子上，双手摩挲着那光滑笔直的轨面，喃喃自语道，“对于我们山西而言，更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啊……”
他之前亲自到西山考察过门头沟铁路，所以一眼就认出这是铁轨。
只不过门头沟铁路的铁轨比这个长很多，一根足有五丈长，他没办法让人偷一根回来研究，如今才能亲眼看到实物。
唐山钢铁厂所生产的铁轨，其标准尺寸设定为长度16米，每米的重量是25公斤。
在铁轨的生产方面，李铭提出了明确要求，那就是铁轨要尽可能长，这一要求的提出是有诸多考量的。
首先，较长的铁轨能够显著减少接头的数量，在实际的安装过程中，接头数量的减少意味着安装工作会更加便捷高效，能够大大提升安装的速度和质量。
而且，对于列车等交通工具的行驶而言，接头减少能让行驶过程更加平顺，减少因接头处的信号变化、震动等因素带来的不适和潜在风险，从而提升整体的行驶体验和安全性。
除此之外，长铁轨还具有出色的防盗效果。
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就车厢的载重量来说，使用30公斤以下的轻轨完全能够满足需求，然而，如果铁轨造得过短，其被盗的风险就会大幅增加。
在大明时期，铁是一种十分珍贵的资源，具有较高的价值，这就使得一些不法分子可能会将目光盯上铁轨，试图盗窃后换取利益。
而单根铁轨达到16米长时，其重量会达到800斤，这样的重量虽然会给运输过程带来不小的困难，但对于常年从事运送工作，且经常运送动辄数吨重原木的集团来说，这并不算太大的难题，毕竟他们在长期的运输实践中，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成熟的运输方案，有能力应对这种较重货物的运输任务。
更为重要的是，如此重量的铁轨足以让那些心存不轨的外人打消偷盗的念头，这种又长又重的铁轨，锯也锯不断，砸也砸不烂，即便有人费了好大力气偷回去，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藏匿，因为其庞大的体积和重量非常容易暴露目标。
李铭为了向老王展示铁轨的实际效果和特点，特意让人截取了两段一丈长的样品。
另一边，王国光吩咐仆人赶快将同为晋党的褚鈇和刘东星叫到家里来，一同品尝凉面。
三个人正端着面碗，呼噜呼噜地吃着面，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几位来自山西的老铁匠，现场对两根铁轨进行鉴定。
待他们吃完面，这几个铁匠也给出了结论。
“讲讲吧。”王国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看向为首的欧铁匠问道：“这玩意儿，要是让你们造，一根得花多少钱？”
“多少钱都造不出来啊。”欧铁匠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您瞧瞧，这玩意儿整段都是钢质的，再从断面仔细看，里头也都是钢的。”
“噗……”褚鈇一口茶水喷了出去，说道：“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呀！”
他身为工部侍郎，对大明的钢铁工业那是相当熟悉，深知最先进的渗碳法，也不过是能让熟铁外面一层变成钢而已。
“可事实就明明摆在这儿啊。”欧铁匠一脸绝望地说：“咱们山西一年辛辛苦苦炼出来的钢，都打不了这么几段……”
“我的天呐……”王国光一头汗，忍不住说道：“这不是太浪费好东西了吗？”
“这么说来，咱们还是大大低估了江南集团的实力啊。”刘东星也满脸震惊地说道。
“太可怕了。”褚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他身为分管兵器局的重要官员，对于钢材在军事领域的重要性，那可是有着极为深刻的认知。
要知道，在军事斗争中，钢制的刀刃无疑是士兵们手中的利器，它兼具锋利与坚韧的特性，就好像是为战斗量身打造一般，当士兵们手持这样的钢刀冲锋陷阵时，其战斗力能够得到极大的提升。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让人颇为无奈。大明当时的钢产量实在是低得可怜，这就导致了只有将领身边的亲兵以及守卫边疆的精锐部队，才能够配备那种珍贵的“钢刀”。
至于将钢材运用在火枪火炮的制造上，那简直就是大明当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毕竟，钢材的稀缺性让每一块钢铁都显得无比珍贵，必须谨慎使用。
江南集团却能够用钢材来铺设铁道，这意味着什么，实在是让褚鈇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
站在一旁的王国光和刘东星，此刻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整个厅堂里，仿佛被一种恐惧的气息所填满，让人透不过气来。
其实，从实际情况来看，铁轨的使用，熟铁原本就足以胜任，在欧洲，许多国家采用普德林法生产熟铁，并且用这种熟铁铺筑的铁路长度达到了七万多公里。
但是，这种半凝固态冶炼的方法存在着一些根本性的弱点，一方面，工人在劳动过程中所面临的条件极为恶劣，高温、粉尘等诸多不利因素交织在一起，给工人的身心健康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另一方面，通过这种方法生产出来的熟铁，其品质相对较差，难以满足一些高标准的生产需求。
后来，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转炉炼钢法应运而生，迅速改变了钢铁生产的局面，在转炉炼钢法诞生之后，普德林法很快就因为种种弊端而被市场所淘汰。
而李铭，凭借着自身的智慧和技术实力，已经能够熟练运用转炉炼钢法来大量生产廉价钢，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一步到位，直接跳过熟铁轨，转而采用钢轨来铺设铁道。
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生产轨道钢所用的铁矿石，并非来自唐山，而是从马鞍山开采而来的，这些铁矿石在芜湖经过一系列的铸造生产过程，最终变成了适合铺设铁道的钢轨。
在01所的试验中，发现马鞍山铁矿炼出的钢存在含磷偏高的问题。磷会使钢材脆性增加，特别是会显著降低钢的低温韧性，这种现象被称为冷脆，由于这个原因，这种钢无法用于铸造武器。
磷也有其积极的一面，它能显著提高钢的抗拉强度，同时还能增强钢的耐腐蚀性。正因如此，这种钢十分适合用来制造轻轨的钢轨，李铭根据这一特点，因地制宜地在芜湖开始生产轨道钢。
那些不太了解内情的老西儿，根本分不清轨道钢和工具钢的区别，李铭送来的两段铁道，把他们彻底震慑住了。
之后，王国光找到了李铭。
李铭倒了一杯利口酒，从冰桶里取出冰块加入杯中，然后递给老王，接着，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王国光赶忙神情肃穆地举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橘子味的利口酒，发现这酒味道甜甜的，很适合老年人饮用。
“世伯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李铭端着酒杯，稳稳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脸从容地看着王国光。
“我来问问李铭，昨天送那两截钢轨给我，到底有啥意思？”王国光不紧不慢地问道，毕竟身为天官，那派头自然是有的。
“还能有啥意思？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呗。”李铭笑着轻轻抿了一口酒。
“你们集团，难道真的有能力用钢材铺设好几百里的轨道？”王国光压低声音问道。
“到今年为止，集团铺设轨道的总里程，已经超过一千里了。”李铭说起这事，就好像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实五百公里的铁路，真不算多，集团之所以在本土只铺了这么多，是因为江南水网密布，岭南又是山岭众多，再加上不想太引人注目。
李铭没说出来的是，集团在海外十八省，铺设的铁路已经超过一千公里了！而且未来二十年，还有上万公里的铁路线规划呢。
“真是……太让人惊叹了……”王国光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咽了口唾沫说：“那李公子是打算给我们修铁路吗？”
“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李铭带着几分戏谑地笑道，“我是想说，现在我随时都能给你们修阳铁路，就算是修太铁路，那也不费吹灰之力。”
其潜台词便是——至于给不给你们修，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李公子真是用一条铁路，把咱们足足钓了二十年呐。”王国光无奈地苦笑着感慨道。
“时光过得可真快啊。”李铭露出一脸缅怀的神情，缓缓说道，“想当初的时候，那天官还是杨襄毅公呢。”
这杨襄毅公，正是杨博，他在万历二年离世之后，被追赠为太傅，谥号“襄毅”。
话说隆庆三年的时候，杨博将当时刚刚崭露头角的李铭请到了吏部衙门，彼时，杨博一心想着如何能让山西丰富的煤炭资源更好地造福一方百姓，于是便向李铭求教对策。
李铭当时就给出了一条极具前瞻性的路线图，他提议先牢牢垄断太原的优质煤矿资源，先把根基扎稳扎牢，待根基稳固之后，再在井陉道修筑一条铁路，一旦这条铁路建成，那便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能够彻底打通山西与中原地区之间的紧密联系。
要知道，一旦有了这条铁路，山西就如同与繁华的中原地区融为一体了，原本看似陷入困局的山西，一下子就被盘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