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下定决心
正常来讲,官员闻丧上表请辞,很快就能获批回家丁忧。可张居正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疏乞求归里守制,可皇帝母子就是铁了心的要留张相公,于是便形成了漫长的拉锯状态。
虽然皇帝和张相公还在假模假样的拉锯,但待到第十天上,一众翰林终于等不了了,撺掇着王锡爵一起到内阁道贺。
老王已经得了李铭的叮嘱,自然说再等等看,同意首辅丁忧的上谕下来不迟。
然而一众翰林却不愿再等,本来掌院学士对这帮天之骄子的约束就有限,都穿上红袍,一窝蜂到内阁来了。
中书舍人和司直郎们见状,也不敢磨叽了,也都赶紧换上红袍,一起涌到正堂向吕调阳道贺。
吕调阳虽然没有把座位移到左边,但禁不住众人起哄,居然接受了他们的祝贺……
替张相公留在内阁盯着的姚旷冷眼旁观,第一时间便把此时禀告了张居正和冯保。
冯保一听,这还了得?马上跑去告诉太后。
“皇上没有颁旨让姓吕的当首辅,这帮贼崽子就敢起哄架秧子,让张先生下不来台?!”李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拍案骂道:
“前些年的歪风邪气,好容易让张先生给镇住没影儿!这又看到可乘之机,迫不及待的蹦出来了?!”
“娘娘说的是。”冯保点点头,阴测测道:“这几日东厂侦知,好些人在频繁的暗中串连,想逼着张相公赶紧丁忧,他们好过几年舒坦日子,也不用担心被清丈田亩了!”
“做梦去吧!”李彩娥冷笑一声,露出了那股子助她上位狠劲儿,“让皇上写条子给内阁——告诉吕调阳,张先生就是上一百道辞呈也不批准,并让六部九卿,朝廷百官都写本子慰留张先生!谁敢不写,谁就是奸臣!”
“娘娘这个主意好,人人过关,筛子一样筛一遍,把那些想作妖的都撵走,留下的全是忠心的!”冯保马屁拍的山响,马上屁颠屁颠去文华殿跟皇上传话。
朱翊钧听了也很生气,但他生气的点不在有人向吕调阳道贺上,而是不把他话当回事儿的。
这大大刺激了十五岁皇帝敏感的自尊,哦,你们看我对张先生毕恭毕敬,就也不把朕当回事儿了?你们配吗?
万历马上写了条子,让跟班太监送去文渊阁。
文渊阁中,吕调阳刚刚送走了道贺的翰林官们,正在寻思着要不要把椅子移到左边去呢,便接到了这道针对性极强,侮辱性更强的上谕。
吕阁老当场就石化了,这打脸来的实在太快太响了,就差直接指着鼻子骂他,你个什么东西,还想当首辅,你配吗?配几把?
他知道,也许张相公还是留不住,但笑到最后的那个人,肯定不是自己了,他已经在今天这场道贺之后,在皇帝和太后心中永远的出局了。
吕调阳走向左首那把首辅坐的太师椅,缓缓坐了下来,两眼忍不住流下了辛酸的老泪来。
他本以为大家都是教了几年的皇帝老师,差别应该不会那么大的……
然而他想错了,还就是这么大。
皇帝心里,始终只认张相公一个老师。
大纱帽胡同。
听了姚旷带回来的消息,‘啪’地一声,张相公黑着脸摔了茶杯。
“都说人走茶凉,人走茶凉,不谷还没走呢,人情已经变了!将来当真去位,那还了得?”张居正对李义河、王篆几个心腹愤怒道:
“夏贵溪、严分宜、徐华亭乃至高新郑,每一个例外,下野之后都遭到过清算!不谷这要是以走,我看也免不了要被拉清单的!”
“相公说的是!”李义河是鼓吹夺情的头号干将,马上鼓噪附和道:“好些人不满考成法久矣,对清丈田亩更是打心眼里恐惧!要是相公丁忧了,他们肯定会把新政统统废掉,为免相公卷土重来,还不知怎么加害一个在籍的布衣呢!”
这话重重击中了张居正心底最大的软肋,他已经习惯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根本不敢想象突然失去一切,会是什么样的境地,而且他也自知谈不上心胸宽广,这些年不知整死了多少人。
想到这儿,张居正重重咬牙道:“我意已决,纵使不走了!”
“太好了!”李义河等人忙欢呼起来,马上现场分工,准备积极奔走,督促百官赶紧上本挽留,为张相公‘无奈留下’做好铺垫。
李铭没一起出门奔走,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得跟大小舅子一起守灵。
事实证明李铭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论政治手段比起他的岳父他还差远了,不需要他做什么张居正就把所有事情搞定了,甚至张居正还损失把反对他的声音都清扫出了朝堂。
这也让李铭更加确信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和这些老狐狸玩政治,真玩不过,正要对上了也要用别的手段。
两位老人的离世也让李铭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从历史上看,他的岳父大人也没几年了,虽然他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已经让高拱和张老头都多活了一两年,但他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张居正能活得久一点,他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要说大明朝对江南集团了解最深的,非晋党莫属了。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把对方当成了追赶对象啊!
李铭开西山公司挖煤,他们也学着搞了个山西公司倒煤。
李铭开江南银行吸储发钞,他们也开山西银行吸储发钞。
李铭在江南搞家庭农场,他们也学着招募人在河套垦殖……
李铭在海外设立行政市,他们就在板升设立三娘子城,吸引商人、招募工匠,替蒙古人进行管理。
总之李铭干什么,他们就跟着依葫芦画瓢,也赚到不少钱,得到许多好处,比如经营三娘子城,便大大增强了他们对鞑靼的掌控力。
开垦河套更是纾解了开中法被破坏以来的边储困境。
从前,朝廷采取的是商人运粮到边关,以盐引报酬的方法来解决边军供给,称为开中法。
但长途陆运粮食耗费巨大,盐商们为了节省成本,便在各边雇农民开垦田地,就地入仓换取盐引,即所谓‘商屯’。
国初东到辽东,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趾,商屯遍布,为稳固边防和开发边疆地区做出了巨大贡献。
然而随着王朝的腐朽,什么制度都会被破坏。
弘治年间,户部尚书叶淇改革盐法,命商人以银代米,交纳太仓,再分给各边。这样太仓收入骤增,边地盐商也没必要再找人种田了,谁还在边塞受苦?
于是全都举家内迁,商屯迅速破坏,边军粮储因此大减,有钱也买不到粮。很快边地粮价腾贵,数倍于内地,普通士兵根本承受不起,于是纷纷逃亡,军队哪还有战斗力可言?
而老西儿们在河套垦荒,无异于重开商屯,打出的粮食高价出售给各边镇,既赚到了钱,又让文帅武将们感恩戴德,大大提升了晋党对三边和宣大的影响力。
但其余大部分时候,这种模仿总脱不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不是赚的太少,就是光往里头折本钱。
为了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老西儿们不惜下血本,挖了些江南集团的员工和技师过来。也安插眼线加入了江南集团,有的多年后还升到了不低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