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慌张的李太后
万历皇帝登基之后，李太后始终居住在乾清宫，如此安排，是为了便于照料皇帝的日常生活，同时监督皇帝用心学习，力求上进。
李太后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她认为隆庆皇帝之所以后期荒淫怠政，最终结局悲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小时候过于贪玩，隆庆皇帝直到十六岁才正式开始读书学习，这使得他玩耍的习性根深蒂固。
李太后出身并不高贵，她担心自己的儿子也会像某些人一样，因为管教不严而走上歪路，进而遭到他人的指责，所以，她对小皇帝的管教极为严格，绝不允许皇帝有丝毫懈怠。
为了确保皇帝能够专心学习，李太后时常会进行突击检查，在她的严格监管下，皇帝私藏的小人书、手办以及各种新奇玩具都被一一搜出，每当发现皇帝有这些不利于学习的行为时，李太后便会严厉地惩罚他，让他长时间罚跪，以作警示。
到了上朝的日子，李太后更是一丝不苟，每天五更时分，她就会早早起身，精心梳洗打扮，然后，她会轻声招呼道：“皇上应该起来了。”随后，她会命令身边的侍从扶起还在贪睡的小皇帝，让他坐好，接着，她会亲自取水为皇帝洗脸，细致地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一切准备就绪后，李太后会带领着皇帝乘车前往皇极门，开启一天的上朝议程。
冯保神色匆匆地将张居正父亲去世，按照礼制他即将丁忧的消息禀报给了李太后。这一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让原本镇定自若的太后娘娘乱了方寸。
“什么？丁忧？”原本正在虔诚念佛的李彩凤，手中的念珠骤然滑落，急切地说道：“那这一去岂不是得三年多的时间？这怎么行呢！”
太后娘娘对自己的水平还是了解的，知道凭自己是无法管理这个庞大帝国的，只能依赖朝臣，张居正走了，那接替他的朝臣如果有什么坏心思她拦不了一点。
冯保将念珠递还给李太后，同时轻声解释道：“太后娘娘，三年只是个大致的虚数，准确来说，丁忧的时间是廿七个月。”
李太后接过念珠，有些慌乱地用手仔细擦拭着，仿佛这样能让她稍微平复一下此刻紧张的心情。
“二十七个月，这也太久了吧！”于是，李太后看向万历，问道：“皇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万历看着母后那带着期待又有些急切的眼神，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怯生生地回应道：“这个嘛，当然是按照先生的意思来办了。”说着，他还偷偷瞥了母后一眼，又补充道：“母后您不也一直都是听先生的吗？”
其实啊，万历这是耍了点小聪明，以他的聪明劲儿，哪能不明白母亲是不想让张先生去丁忧的，可他呢，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憧憬着没有张先生管束的日子，一想到不用每天早起上课，也不用去上朝应付那些繁琐的朝政事务，他就觉得无比轻松自在。
“你呀，真是糊涂！”李太后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断然训斥道：“这种事情，张相公怎么好开口说留下呢？这得靠咱娘俩真心实意地去挽留他才行啊！”
万历听了，小声地嘟囔道：“可是母后……为先父母守丧三年，这是孔圣人定下来的规定啊，我们怎么能不让先生去丁忧呢？要是那样的话，先生心里肯定会难过的。”
“可若张相公丁忧离去，咱们心里才叫不好受呢！”李太后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没了张相公在，往后的日子里，谁能在风雨来时，替皇帝撑起那片天？又有谁能补上这个重要人物走后的空位？关键时刻，又该依靠谁来拿主意？
想到这些，李太后留住张相公的念头愈发强烈，她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缓了缓情绪后问道：“张先生一旦离开，每天里里外外少说也得有上千份题本奏章，大事小事都得操心，你能把这些全都亲自处理妥当吗？还有那些防不胜防的水灾、地震，边境的纷争，百姓的动乱，各种突发状况一个接一个，你觉得自己能应付得过来吗？”
万历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底气不足地说：“不能……”
李太后接着又问：“朝廷里那么多官员的任免升降，这些人到底行不行，贤不贤能，你心里都清楚吗？”
万历又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清楚。”
李太后再问：“眼下国家的改革正到了紧要关头，你有信心接着把改革推进下去吗？”
万历低下头，眼里的光彻底黯淡下去，原本还寻思着张先生走了，自己就不用天天苦学了，却没料到，张先生一直默默为自己担着千斤重担呢。
“不过不是还有吕相公在吗？”然而，这孩子的性子就像他爷爷，年纪虽小，却已显露出执拗的脾性，即便是他母后，想要说服他也绝非易事。
“实在不行的话，再让大臣们廷推几位大学士进入内阁，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你这话可就错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人一多就容易嘴杂，到时候只怕什么都办不成！”李太后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满脸怒容地说道：“能给你担起这个家的，唯有张先生！”
“儿臣知错了，儿臣明白了，当下先生断不能走，此事非先生不可！”万历被吓得赶忙跪在地上。
“你能明白就好。”李太后哼了一声，神色略微缓和道：“皇上啊，有道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若不是张先生殚精竭虑，操持着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咱娘俩哪能过上如此舒坦的太平日子？你父皇在位时你还小，很多事情可能都不记得了，想当年，你父皇连自己最爱的驴肠子都舍不得常吃，为何？就是因为国库没钱，内帑也没钱啊！”
“母后所言极是，如今太仓之中的粮食足以支撑十年，存银也超过了两千万两，这皆是先生的功劳。”万历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他渴望摆脱张居正的管束，这与他对张居正的崇拜并不矛盾，就如同调皮的孩子面对严厉的班主任，既爱又怕。
“你切不可因为当下四方太平、朝堂安稳，便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张先生此次要去三年多，必然需要有人接替他的职务，万一再出现严嵩、徐阶那样的乱臣贼子，你还年幼，能与他们抗衡吗？若江山社稷有丝毫闪失，你该如何向大明的列祖列宗交代？”
“母后说得对，儿臣知错了，此事不能全由先生决定，我们得做主留下他。”万历终究还是个听母亲话的人，被李太后说服了。
“知道就好，那就赶紧下旨挽留先生吧。”李太后催促道。
“儿臣明白了。”万历点点头，走到御案前，接过小太监递上的朱笔，却难以成句：“可这岂不是违反祖宗成法了吗？”
李太后瞬间愣住，她一直觉得儿子能当皇帝全靠祖宗的基业，所以祖宗的规矩在她心里那可是至关重要、不容置疑的。
这时，冯保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道：“太后、皇上，大学士丁忧之后起复，这可不是没发生过的事，是有先例可循的。”
他接着详细列举起来：“永乐六年六月的时候，杨荣丁忧，到了十月就起复了；宣德元年正月，大学士金幼孜丁忧，紧接着就起复了；四年八月，杨溥丁忧，随后也起复了；景泰四年五月王文丁忧，九月就起复了；成化二年三月李贤丁忧，五月便起复了，这些可都是照着祖宗成法来的呀。”
冯保显然是提前做了准备，把这些例子说得清清楚楚，然后继续说道：“在这五位夺情大学士里，李贤李文达公还是首辅呢，而且成化二年的时候，宪宗纯皇帝都已经二十一岁了。国家有这么年长的君主，都需要首辅夺情起复，更何况现在皇上还小啊。”
太后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对冯保的赞许，说道：“冯公公果然是有学问的人啊，你要是不是太监就好了。”
冯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在想，我不是太监的话，哪能当得了这大内总管啊。
“陛下还有何顾虑？”李太后再次将目光投向皇帝。
“并无。”万历帝迅速摇头，随即在黄绫上疾书起来，张居正精心辅导他数年之久，撰写诏旨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接着，冯保提醒道，按照惯例官员丁忧需向吏部提交辞呈，务必确保流程一致，避免出现混乱局面。
于是，万历帝又亲手书写了一道给吏部的诏书：
“朕之元辅，受先皇重托，辅佐朕幼年登基，稳固国家，朕深感倚重，岂可一日分离？父制当守，然君父之重更甚，准其过了七七之后再行离职，无需正式请辞。”
关于两宫及皇帝对张家的赙赠，以及张父的所有哀荣仪式，均按最高规格办理，无需多言。
此时天色已晚，送往吏部的旨意只能待明日处理，但太后下令打开宫门，让冯保亲自出宫向张相公传达慰留之意，并带去自己的关怀。
冯保抵达大纱帽胡同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白世界，整个胡同仿佛被花圈与挽联淹没。前来祭拜的官员数量之多，远超预期，相府前院已无法容纳，只得延伸至街道上……
更为奇特的是，尽管已是深夜时分，胡同内依旧人头攒动，满是身着青衣、头戴角带的“孝子贤孙”。
众人虽私下里盼望张相公早日离去，但深知其必将重返，因此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此时正值九月中旬，北京城已降下寒霜，官员们身裹毯子，仍难挡严寒，冻得瑟瑟发抖，喷嚏与咳嗽声此起彼伏，却坚持为老封君守灵。
冯保手持圣旨一到，这群冻得如同鹌鹑般的官员连忙起身，恭敬行礼。
“好，好。”冯保欣慰地抹了抹眼角，感慨道：“大家对元辅的感情如此深厚……你们继续，我要进去传达圣旨了。”
“公公请。”众官员齐声应和，心中满是羡慕。皇上与两宫对张相公的尊崇，实属空前绝后。
接下来的三年，众人无需再处于他的阴影之下，仿佛重见天日一般，即便生活依旧寒冷困顿，大家的心情却颇为灿烂，然而，这份轻松在冯公公向张相公宣读上谕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
那道上谕的内容大致是说，皇帝知晓先生之父离世，悲痛良久，想着先生此刻哀痛之心，不知是何等难过。
但话锋一转，提到先生乃非凡之人，亲身承续先帝的托付，辅助年幼的皇帝，使得社稷安稳，天下太平，此等大功，古来罕有，先生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定是欣慰妥帖的。
如今，先生应以皇帝为念，暂且克制哀伤之情，成就大孝，这于皇帝而言是幸事，于天下更是幸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