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故人已逝
七月初六,近卫舰队抵达了距离西山岛六百公里外的耽罗岛。
在加装了线圈天线和地线后,收报机依然可以清晰收到来自西山岛的信号。
现在已经可以宣告,具有实用价值的电报机,研制成功了!
但是李铭还没高兴多久就收到了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他的老师高拱走了。
李公子收到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斥退左右,一个人静静坐在个山包上,足足抽了一盒烟。
高拱回家后,李铭和张安然还经常带着孩子去看他们。
高老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们没什么变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张居正没有发生过矛盾,只有张老头在的时候高老头才会破口大骂,把在张老头儿子那里吃的亏全都撒到张老头身上。
最初的时候张老头还会争辩几句,但到后面什么都不说了,就任由高老头在那里骂。
高老头对李铭的教导不多,但他对得起李铭叫他的一声老师,如果没有高老头他的江南集团可能还没有走出苏州就死了。
但他现在又能说什么呢?故人已逝,只能带着老师的期盼继续走下去。
兴安,兴安,兴国安邦。
七月中,李铭参加了高拱的葬礼。
但还不等李铭从悲伤中走出来,他就收到了另一个噩耗。
九月十三日,张文明,这个待他如亲孙的张老头跟在高拱后面走了。
历史上张文明的评价很糟糕,如果站在外人的角度去看,张老头做事确实很糟糕。
最初的时候利用儿子的权势帮李铭走后门,强迫卢知府等一众官员被迫服从,去广东帮李铭处理澳门的事情时也是花天酒地,还利用了林润一把。
如果李铭不是主角,张老头做的这些事传出去铁定挨骂,但站在李铭的立场,说张老头是他亲爷爷一点都不过分。
但这一次李铭甚至都来不及悲伤,因为张老头逝世引出来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张居正要不要丁忧?
在这个改革进入深水区,即将全国范围清丈田亩的关键时期,张老头可以说死的极不是时候,围绕着首辅要不要丁忧的问题,朝廷分成两派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廷杖狂舞下,血肉横飞间,彻底把张相公和文官集团的矛盾公开化。
在这个人在政在、人亡政息的国度里,丁忧三年就意味着改革中断必然会彻底失败,尤其是已经成年的万历皇帝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对于李铭来说张居正一旦丁忧,被自愿下台,江南集团也将失去最大的依仗,朝廷的风波波及到江南集团是大概率的事情。
马车上,张居正须发散乱的靠坐在车壁上,目光涣散的看着窗外景色变幻,任泪水无声流淌,已经把他的前襟打湿了大片。
不管怎么说,那是生他养他,教他读书的亲爹啊!
自打嘉靖三十六年,结束三年休假返回京城后,他便一头扎进了政坛中,先是担任裕王府讲官,继而辅佐徐老师倒严。
当时他心说,等消灭了严党,玉宇澄清后,再回家探望父母。
然而严党倒台,他被超擢为大学士后,却更加深陷政治斗争不可自拔,一刻都不敢松懈。
他只能把探亲计划推迟到自己当上首辅后了……
终于把对手一个一个靠走挤走,坐上了首辅的交椅,但上位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是为了改革,而不是作威作福的!
于是又殚精竭虑的开启了万历新政,还要悉心教导小皇帝,结果依然没有时间回乡……
直到今年因为皇帝订婚、清丈田亩,错过了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他已经整整二十年没回过荆州,没见过自己的老父了!
总想着明年就回去,忙完这一波就回去,谁承想此刻竟成永别……
哪怕张居正的胸中有日月山川,此刻也被二十年不回家的愧疚感,给彻底淹没了。
等到马车直接驶入府中,紧紧关上府门后,游七打开车门,便看到自家老爷的两眼已经肿成桃子。
“老爷节哀啊!”游七赶紧挤出两滴泪,扶着哭得昏天黑地的张居正下了马车。
“快,给不谷披麻戴孝,准备灵堂。”张相公一下车,便嘶哑着声音吩咐道。
他可是当朝首辅,不管怎么着,都不能一闻报丧就马上回老家,怎么也得先报告皇帝,请求恩准后才好回家丁忧。
走流程的这段时间,作为孝子必须要先在当地扎一个灵堂,为先人远程守灵,遥寄哀思。
但这样一来,肯定什么都藏不住了。大内,文华殿。
皇帝正在上当天的最后一节课,内阁次辅吕调阳亲自监督万历练字,冯保从旁看顾。
这五年来,吕调阳和张相公就这样一人一天,教导万历皇帝的学习,一如当年高拱和张居正轮班那样。
到了十五岁的年纪,朱翊钧是书法长进了不少,但腚上也生了好多刺。
他明显坐不住了,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让小太监给自己揉肩。却不敢说朕不想写了……
他不怕这个老太太似的吕调阳,他担心的是冯保。
死太监最喜欢向母后告密,可怕的母后训斥完了,还会告诉最可怕的张老先生。
所以万历被这铁三角死死箍着,只敢搞搞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根本不敢挣扎。
忽然,殿门无声敞开,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凑在冯公公耳边低声禀报起来。
“啊!”冯保登时如五雷轰顶,一下子站起来。
他兼掌司礼监和东厂多年,内外权势熏天,整个人已经是变了很多。唯独不变的,就是对叔大的那颗初心……
陡闻叔大父丧,他感觉比自己亲爹死了还难过。
因为他爹是个烂赌鬼,为了还赌债才把他卖进宫里的……
“怎么了怎么了?”万历马上丢下笔,兴致勃勃的问道。
“陛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吕调阳无奈道。
“皇上,先别练字了,张老先生的父亲没了……”冯保含悲道。
“啊?”万历闻言大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方道:“这么说,朕终于可以解放了?哦不哦不,我是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皇上,先禀告太后吧,这种事儿得太后定夺。”
“好好,走走。”万历二话不说,把腿便往外走。
“皇上慢点儿,小心脚下,别绊着……”冯保也顾不上老吕,快步跟了出去。
转眼间,偌大的文华殿就剩下吕调阳了,他知道没人把自己放在眼里,便自嘲道:“下课,恭送皇上。”
待他返回文渊阁,进了自己的值房,疲惫的坐下,他的心腹中书石宾给他端上浓茶,忍不住低声道:
“恭喜首辅了!”
吕调阳一愣,旋即呵斥道:“不要胡说!元辅万分悲痛之时,你这话被听到,老夫如何做人?”
“张相公要丁忧了,内阁只剩吕相公,你老不是元辅谁是元辅?”石宾却腆着脸笑道。
“总之不许胡说!”吕调阳瞪他一眼道:“出去告诉他们,谁也不准乱嚼舌根,让老夫听见了,直接赶出内阁去!”
话虽如此,言谈间却已经有了内阁首辅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