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
像被抽干了骨髓，只剩一张被戳了无数窟窿的皮。
冷风从每一个毛孔灌进来，却带着一股子灼热的铁锈味。
我站在原地。
不，是“它”站在原地。
这具身体……好轻。轻得像一具空壳。
暗金色的骨甲“咔咔”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一个塞满了碎玻璃的风箱。
饿。
饿……饿……饿……
胃里像烧着一团黑色的火，火苗舔舐着我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血肉。我刚刚吞掉了一个妖王，连骨头带魂魄嚼得粉碎，可现在……更饿了。
“呼噜……呼噜……”
喉咙里滚出野兽护食的低吼。我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竖瞳，缓缓收敛了暴虐的火光，沉淀成更加阴鸷、更加深不见底的墨色。
北方。那个黑色的影子。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他看我，像看一只虫。
西方。那道金色的光。像一把烧红的戒尺。 他说，要诛我。
“嘎嘎……嘎嘎嘎嘎……”
我咧开嘴，笑了。声音沙哑得像两块坟地里的骨头在死命摩擦。
“菜……”
“都是……好菜……”
现在，牙不够利，咬不动。
那就……先记下。用爪子，刻在我的骨头上。记下这两道主-菜的味道。
我缓缓转过身，视线扫过匍匐在不远处的两个东西。
虎先锋全身的肌肉都在筛糠般地抖。不是怕。是血在抖。他看着我，眼神里混着恐惧、陌生，还有一丝……渴望？他弟弟的轮廓里，已经换了个吃人的东西。一种更高级的“恶”。
阿豹，那具骨头架子，把巨大的颅骨死死磕进碎石里，全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它在兴奋。它在朝拜。向着新的、更懂得“吃”的王。
我没理它们。
我只是伸出狰狞的虎爪，对着脚下这片狼藉的、还在冒着黑烟的废墟，轻轻一握。
“吵。”
一个字，从我齿缝里挤出来。
“脏。”
又一个字。
“拆了……还不够碎……像那口棺材……砸得还不够碎！”
“我的……厨房……要干净！”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血色的领域，以我为中心，像一颗被砸烂的心脏，猛地爆开！【狂虎炼狱】！
这不是妖气。
这是我的“饿”，我的“恨”，我的“疯”！是我用自己的骨头和血，在现实上，硬生生啃出来的一个……胃袋！
“嗡——！”
血色的光，像涨潮的血海，黏腻地向四面八方淹没而去。
光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扭曲、哀嚎、融化！
流淌的岩浆泥沼瞬间凝固，化作暗红色的、结满血痂的大地。
“咔嚓！咔嚓咔嚓！”
地面之上，一根根尖锐、扭曲的惨白骨刺，疯狂破土而出！它们像倒着生长的、被剥了皮的树林，每一根骨刺的尖端，都挂着一滴欲坠不坠的、逆流的黑血。
洞窟残破的穹顶，被一层正在呼吸的、暗红色的血肉薄膜彻底封死。薄膜上，一道道暗金色的魔纹像暴起的血管，缓缓脉动，投下令人心慌的、血色的阴影。
空气中，尸油的焦臭和硫磺味被一种更阴冷的、混杂着铁锈与腐肉的腥气野蛮取代。
风，停了。
声音，也死了。
只有一种诡异的、若有若无的低语，从骨刺的缝隙间、从穹顶蠕动的血肉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咯吱……咯吱……
像无数张看不见的嘴，在磨牙。在咀嚼着寂静。
黄风洞，死了。
一座全新的、只属于我的“巢穴”，或者说，“厨房”，诞生了。
虎先锋和阿豹被血浪掀飞，重重撞在由血肉与骨骼混合而成的新墙壁上。墙壁很“软”，黏糊糊的，像活物的内壁，瞬间包裹住它们，卸掉了所有力道。
虎先锋挣扎着站起，看着这片颠覆了他认知的天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妖法。
这是……创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吃人的世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弟弟，那个井底的疯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揣测的……怪物。
一个真正的，王。
我站在“炼狱”的中央，感受着这片完全由我意志主宰的空间。每一根骨刺都是我的牙，头顶的肉膜是我的皮。
这，才像个厨房。干净。
我缓缓盘膝坐下，布满骨刺的长尾像蝎子般高高翘起，尾尖闪烁着幽光。
开饭了。
不是吃外面的。
是吃……里面的。
我闭上眼。
我沉了下去。沉回我自己的肚子里。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旋转的血色漩涡。我的玄牝窍。
漩涡中心，一颗青黑色的妖丹在挣扎。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虫。
“清净……放下……”
一个讨厌的声音，从妖丹里传来。
干净的风……想从我的肚子里逃出去。
“干净？”
我笑了。
“放下？”
井底……好黑……棺材……好硬……孩子的骨头……小小的……
“哈！在我的肚子里……还想干净？！”
“脏！都他妈给我变脏！！”
我咆哮着，扑了上去！用我的煞气，我的怨，我的毒，我的疯！像滚烫的沥青，狠狠浇在那阵干净的风上！
“滋啦——！”
风在哀鸣！在挣扎！
那些“清净”的法则，被染上了“暴虐”！
那些“戒律”的符文，被刻上了“仇恨”！
“不……不！！”黄风怪的魂魄在惨叫，比我撕烂他肉身时叫得还惨。
我喜欢这声音。
“对……就是这样……”我癫狂地笑着，用我的力量，一遍遍地“腌”着这道菜。
“要咸一点……要辣一点……”
“要沾上血……要裹上骨头渣……”
“这样……才好吃……嘎嘎嘎嘎！”
时间，在这座血色的炼狱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疯虎猛地睁开了双眼。
“呼——”
一缕漆黑如墨、却又带着风之迅捷的诡异气息，从他口中缓缓吐出。气息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地面上却凭空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如镜的漆黑裂痕。
他感觉到了。玄牝窍，前所未有的稳固。那些被“腌”入味的风之法则，已经彻底成了他的一部分。
他心念一动。
整座“狂虎炼狱”中，凭空刮起了黑色的风。风中，带着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带着孩童诡异的笑声。这风，吹在身上，不痛。却能直接吹进魂魄里，将魂魄一点点……刮成碎片。
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在这座炼狱之外，那些更宏大、更无情的“线”。天地的法则。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伸出爪子，将那些“线”，扯断一根。
炼虚境。撕裂法则，掠夺天地。
这，才是开始。
他缓缓站起身，暗金色的骨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王！”
虎先锋与阿豹立刻冲了过来，单膝跪地，头颅低垂。
疯虎那双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竖瞳，扫过他们。
“你。”他指向虎先锋。
他的爪子，快如闪电，在虎先锋惊愕的脸上，划出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正好是一个“二”字。
“以后，这里，你管着。你是二当家。”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虎先锋脸颊剧痛，却感觉一股暴虐的力量正从伤口涌入，他强忍着战栗，重重点头：“是！大王！”
疯虎又看向阿豹。
他伸出另一只爪子，狠狠刺入自己胸口的骨甲，伴随着“嘶啦”一声皮肉撕裂的闷响，硬生生从血肉里掏出一块还在蠕动的、混合着黄风大圣妖力的黑红色肉块。
“你。”
“吃了它。”
阿豹看着那团散发着恐怖能量的血肉，空洞的眼眶里，魂火剧烈地跳动。它没有任何犹豫，张开巨大的骨嘴，一口将那肉块吞了下去！
“咔嚓！轰！”
阿豹全身的骨架，瞬间被一股青黑色的妖力撑爆，但下一秒，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重新聚合！它的骨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黑色，体型也暴涨了一圈。一股属于化煞境圆满的气息，从它身上轰然散开！
“你是……三当家。”疯虎的声音，平淡，冷酷。
“谢……大王！！”阿豹发出含混不清的、来自魂魄深处的咆哮。
疯虎不再理会它们。他缓缓踱步，走到洞窟的入口。
他抬起头，那双非人的竖瞳，仿佛穿透了层层的岩石与妖云，望向了极远的方向。
花果山。那只猴子。一场盛大的宴席。
天庭。那群自以为是的……牧场主。
很好。
越乱，越好。越乱，跑出来的“食材”，才越多。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尖锐的牙齿。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里，映照出天庭金碧辉煌的倒影，也映照出一只桀骜不驯的猴子的身影。
在他的视野里，那不是神，也不是妖。
那只是一张……写满了菜名的菜单。
他缓缓抬起爪子，对着天空的方向，做了一个虚抓的动作。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饥渴的低吼。
“牧场主……”
“很快……”
“我就会亲自上门……尝尝你们的脑仁，是什么味道。”
声音在血色的炼狱中回荡，让虎先锋与阿豹的魂魄都在战栗。
他们知道，跟着这位新王，未来，不再是偏安一隅。
而是，要将这天，都给捅个窟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