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的粉笔尖在黑板上敲得笃笃响,白色的分组名单像是一道惊雷,直直劈进许之诺的眼里。
她的名字安安稳稳待在第三组的括号里,旁边紧紧挨着三个让她心跳漏拍的名字——江浩,穆泽川,谢迎楠。
“初三是冲刺的关键时期!”班主任敲着黑板,声音拔高了八度,震得前排同学的头发都晃了晃,“小组就是你们的阵地,互相帮扶,不准搞小动作!”
许之诺嘴里的薄荷糖差点硌到牙,她含着糖,腮帮子鼓成个小包子,偷偷抬眼往教室后排扫。江浩正倚着墙,指尖转着那支猫眼蓝钢笔,眼角的泪痣晃悠悠的,对上她的目光时,还故意挑了挑眉,那副欠揍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欺负弱小的土霸王。
再看穆泽川,他就站在江浩旁边,手里攥着本习题册,垂着眼帘,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整个人像块捂不热的大冰块,连风都绕着他走。
还有谢迎楠。
她就站在窗边,校服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高马尾垂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许之诺想起巷子里那个攥着皱巴巴钞票、眼眶通红却不肯掉泪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个自带生人勿近气场的女生,心里忽然有点发怵。
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许之诺在心里疯狂烧香拜佛,手指都快把衣角捻出褶子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哟!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谢迎楠看着不好接近,但至少是女生,总比对着那两个冤家强。剩下那两个,一个挑眉撇嘴满是挑衅,一个低头垂眸冷若冰霜,光是想想往后要朝夕相处,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些年跟着做生意的父母天南地北地跑,她换学校的频率比换作业本还高。刚熟悉的教室,刚记住的同学名字,转眼就要告别。久而久之,她连主动跟人搭话的勇气都没了,更别说交什么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爸妈大概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今年干脆把生意迁回了老家,念叨着让她安稳下来,好好扎根,性格也能活泼一点。
可谁能想到,刚回乡的第一个小组,就凑了这么个“神仙阵容”。
班主任一声令下,四人抱着各自的书本往教室后排的空桌凑。小组座位是两两并排的前后桌,靠窗的位置阳光最好,谢迎楠没什么犹豫,径直走过去坐下,脊背挺得笔直,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
那股清冷的御姐范儿,愣是让周围喧闹的声音都低了几分。
许之诺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拎着书包快步跟上去,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这下好了,能跟楠楠当同桌,总比对着那两个冤家强!
她的脚步刚迈到课桌旁,一道身影就风风火火地插了进来。
江浩单手撑着桌沿,长腿一跨,大大咧咧地往谢迎楠旁边的空位一坐,还得意地冲许之诺挑了挑眉,眼角的泪痣闪了闪,那副“我先到我有理”的欠揍模样,气得许之诺差点把薄荷糖咽下去。
“你!”许之诺瞪圆了眼睛,指尖指着江浩,半天没憋出下一句。
江浩摊摊手,一脸无赖,还故意拖长了调子:“谢啦——诅咒精,这位置我要了。”
他心里的小九九昭然若揭。
他和谢迎楠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旁人只看到谢迎楠的清冷,只有江浩知道,她冷硬的外壳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柔软。他早就想送谢迎楠一支好看的钢笔,今天在文具店撞见那支猫眼蓝的,一眼就觉得很配她,这才跟许之诺抢了先。
谢迎楠抬眸扫了眼江浩,眉峰微挑,没说话,只是将视线重新落回桌上的课本。攥着书页的手指,却比平时更用力了些。
她何尝不知道江浩的心思?从幼儿园抢着把鸡腿分给她,到小学替她挡着调皮男生的捉弄,再到现在,他那些藏在张扬打闹里的关照,她其实都看在眼里。只是性格使然,她向来不擅长回应这些别扭的温柔。
许之诺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被抢了食的小仓鼠,却又没辙,只能忿忿地转过身,看向仅剩的那个后排座位——旁边坐着的,正是面无表情的穆泽川。
她磨磨蹭蹭地挪过去,放下书包时还不忘小声嘀咕:“要死了要死了,跟他当同桌肯定是没啥好日子过了。”
穆泽川正在刷题的笔尖顿了顿,墨水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他垂着眼帘,嘴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和江浩从小一起长大,江浩那点别扭的小心思,他比谁都清楚。刚才在讲台下,他就看见许之诺盯着谢迎楠的位置挪不动脚,算准了她会被江浩截胡,一早便占了这个后排的空位。
许之诺刚坐定,就瞥见江浩弯腰放书包的间隙,飞快地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那支笔身泛着猫眼光泽的蓝色钢笔,赫然就是早上在文具店,跟她抢破头的那一支。
江浩指尖勾着笔帽,趁人不注意,悄摸摸往谢迎楠的桌肚里塞。
没等谢迎楠反应过来,江浩就梗着脖子开口,语气硬邦邦的,像块石头,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别扭:“开学礼物,便宜货,拿着。”
许之诺的瞳孔微微放大,心里的火气“唰”地一下就灭了大半。
原来他抢这支笔,不是为了跟自己斗气,而是要送给谢迎楠。
看着江浩故作嚣张、实则耳根泛红的模样,许之诺捂着嘴,忽然就觉得,这个家伙好像也没那么可恶了。
她飞快地瞟了眼前排的两人,又偷瞄了眼身边的穆泽川,见他垂着眼专注刷题,好像没注意这边的动静,顿时捂着嘴偷偷乐了起来。还好大冰块没发现我的小动作,太好了,只有她发现了这个秘密!这个后排座位简直是风水宝地——既能光明正大地吃瓜,还不用担心被当事人抓包。这么一想,跟大冰块当同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谢迎楠垂眸看着桌肚里的钢笔,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笔身,没说话,只是耳根悄悄泛了点红。
她的性格向来坚毅清冷,纵使被后妈磋磨,被亲爸忽视,也从不会轻易流露脆弱。可此刻握着那支还带着江浩体温的钢笔,指尖竟微微发颤。
江浩被许之诺这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耳尖悄悄泛红,干脆转过头冲许之诺嚷嚷:“看什么看?没见过开学送礼物啊!”
他话音刚落,穆泽川就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目光扫过江浩还没收回去的手,带着点无声的警告。
那眼神分明在说:笨死了,就不能换个不那么别扭的方式?
江浩立刻炸毛:“大冰块你咳什么咳?管好你自己!”
嘴上喊得凶,还是拦不住许之诺捂着嘴憋笑的模样。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我全看见了”的八卦。江浩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赶紧转过头去,假装整理桌肚里的书本,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许之诺憋着想笑的冲动,偷偷瞥了眼穆泽川。
他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只是在她看过来的瞬间,耳尖似乎微微泛红。
谢迎楠把钢笔轻轻放进笔袋,动作干脆利落,没半分拖泥带水。她侧过头看向许之诺,声音清冷却不疏离,像山涧的泉水:“以后请多指教。”
许之诺赶紧点点头,想起巷子里那个攥着几张纸币、红着眼眶却不肯掉泪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软。她干脆把自己的笔袋往桌沿推了推,冲谢迎楠露出她认为最可爱的笑:“我叫你楠姐可以不?”
说着,她摸出几块薄荷糖,分给周围的人。这是她每次换学校都会揣在兜里的同款薄荷糖,清清凉凉的味道能让她紧张的时候迅速冷静下来。她捏着糖纸递过去,眉眼弯弯:“楠姐,吃,我还有好多呢。”
谢迎楠愣了愣,看着许之诺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星星。她紧绷的嘴角极淡地弯了弯,那是许之诺第一次看到她笑,像冰山融了一角,清冷又温柔。
穆泽川抬眼,目光落在许之诺刚刚塞给他的薄荷糖上,糖纸上印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鹿。他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笔袋往许之诺那边挪了挪,里面的几支好用的签字笔,笔帽都朝外,正对着她的方向。
没过多久,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拍了拍手示意安静:“现在开始第一次小组讨论,就围绕上周的数学错题展开,每组派个代表发言,限时十分钟!”
话音刚落,谢迎楠就率先转过身,动作干脆利落,自带御姐气场:“别浪费时间,把错题都拿出来,先从最后一道大题开始讲。”
江浩立刻狗腿地跟上,搬凳子的动作都透着殷勤:“楠楠说得对!赶紧的,我这就把草稿纸拿出来。”
这下四人算是真正凑成堆了。
许之诺坐在中间,左边是穆泽川,右边是过道,前排是江浩和谢迎楠。她瞬间感觉自己像个蹲在瓜田里的猹,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一会儿瞟瞟江浩故意把草稿纸往谢迎楠那边凑的小动作,一会儿瞅瞅谢迎楠低头讲题时清冷的侧脸,连手里的笔什么时候停下的都没察觉。
讨论刚开始还围着错题转,没两句就跑偏了。
江浩唾沫横飞地吐槽着数学老师的拖堂神功,说老师的拖堂时间比正课还长;谢迎楠偶尔会冷冷地补一句“你上课少睡点觉就不会觉得拖堂了”,噎得江浩哑口无言;穆泽川话不多,却总能在许之诺对着错题皱眉头时,用笔尖轻轻点一点关键步骤,声音低沉,带着薄荷糖般的清凉。
许之诺不插话,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被江浩的蠢话逗得弯起嘴角。
她偷偷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吵吵闹闹的江浩,清冷利落的谢迎楠,眉眼清冷却偶尔会护着她的穆泽川。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像揣着颗热乎乎的糖。
原来和同学围在一起聊天、拌嘴,是这种感觉。
没有颠沛流离的不安,不用小心翼翼地揣测陌生的环境,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一起,就觉得格外踏实。
许之诺咬着薄荷糖,糖的清凉漫过喉咙。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风卷起几片落叶,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课桌上,落在穆泽川的习题册上,落在江浩的草稿纸上,也落在谢迎楠的笔袋上。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