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
这句话悬在空气里，没说完。
陆承骁没接话。他只是低头看着她，呼吸很轻，手指还扣在她手腕上。
苏漾也没继续问。她抽回手，转身走向沙发，把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扶手上，动作有点僵，像是在掩饰什么。
她不想显得太被动，可心跳控制不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差点就信了，信他是真的在乎她，信他说的“害怕失去”不是套路，但她知道，不能这么轻易点头。
上一次轻信的结果，是毕业展上被前男友抢走设计稿，名字被挂在网上骂抄袭狗。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玄关柜子前拿水杯。
指尖碰到西装内袋时，硬物硌了一下。
她顿住。
拿出来一看，是个黑色皮夹。
很旧了，边角磨损，扣带松松垮垮，不是那种财阀继承人该用的奢侈品款，反而像普通人用了好几年舍不得换的那种。
她本不该翻，但她还是打开了。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照片，泛黄，边缘卷起。
照片里的她扎着低马尾，穿白色卫衣，站在校园画廊门口，手里举着一块画板，对着镜头方向大声说着什么。
表情很凶，眼睛瞪得很大。
那是大三那年的事。
她记得那天，一个学弟抄袭她的创意去参赛，她当场撕了他的展板，指着鼻子骂了十分钟。
围观的人都傻了，没人敢拦。
后来辅导员来劝，说影响不好，让她别闹。
她不听。
她说：“我可以输，但不能让偷东西的人赢。”
那天之后，她再没参加过校内比赛，也从没想过，有人会拍下那一刻。
更没想到，这张照片会被藏在一个男人的钱包里，一藏就是好几年。
她翻过来，背面有字。
“2017.3.12 救我的光”
笔迹工整，力道很深。
她手指抖了一下，门在这时开了。
陆承骁走了进来。
他换了件黑色家居服，袖子卷到小臂，头发还有点湿，应该是刚洗完澡。
他看见她拿着钱包，没惊讶，也没生气。
他就那样站着，看了她几秒，然后走过去。
伸手，接过钱包，指尖轻轻擦过照片边缘，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
“那天你在校园画展骂抄袭者，”他开口，“像只炸毛的猫。”
苏漾抬眼看他。
“你认识我？”
“不认识。”他说，“但我记住了。”
“为什么？”
“因为你挡在那个学弟前面，举着画板，声音都在抖，可一步都没退。”
她愣住，那些细节，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可他记得。
“我不是跟踪狂。”他低笑，“那天我去学校找陈叔，他临时有事，我就在走廊等。正好看到你发火。”
“然后你就拍照？”
“没有。”他说，“是我让保安调的监控截图，打印出来，塞进钱包。”
“多久了？”
“从那天起。”
她喉咙发紧，不是感动，是慌，这种被长久注视的感觉，太沉重。
她习惯了一个人扛事，习惯了用冷漠推开靠近的人。
可现在，有个人告诉她，你早就被看到了，你最倔强的那一面，早就被人当成宝贝收起来了。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所以你是早有预谋？”她问，“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今天？”
“不是。”他说，“我本来不想见你第二次。”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一旦再见到你，我就不会放手。”
她想反驳，可嘴张了张，没出声。
他往前一步，离得很近。
“你以为我在车库压你是在炫耀胜利？”他声音很低，“我是怕你明天就不理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有用吗？”他反问，“你从来都不信我说的话。”
她沉默，确实不信。
从他在酒会带上裴雪薇开始，从他在天台撕她画稿开始，从他随身带枪开始，她就在怀疑。
怀疑他到底图什么，怀疑这段关系是不是又一场操控。
可现在，这张照片摆在眼前。
它不属于现在的陆承骁。
它属于七年前那个还没成为“陆总”的男人，属于一个会在意陌生人正义时刻的普通人。
“那你现在看我，”她忽然开口，“还觉得我是那只猫吗？”
他摇头。
“现在？”他嘴角微扬，“像勾人的妖精。”
她猛地扑上去，一口咬在他喉结上。
不重，但足够让他停住呼吸，他没动，任她咬着。
几秒后，她松开，皮肤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
“疼吗？”她问。
“疼。”他说，“但我不躲。”
她抬头看他。 他眼里没有笑，也没有惯常的掌控感，只有认真，和一点点小心翼翼。
她忽然觉得鼻尖发酸，但她忍住了。
“如果你哪天骗我，”她说，“我会比现在咬得更狠。”
“我知道。”
“我不是你的收藏品。”
“你不是。”
“我不接受施舍式的保护。”
“我不是施舍。”他说，“我是求你留下。”
她看着他。
很久。
然后伸手，把那张照片从钱包里抽出来。对折，再对折，放进自己口袋。
“这张归我了。”
他没拦。
“你可以拿走一百张。”他说，“但我手机里还有三千多张。”
她皱眉。
“你还偷拍？”
“不是偷。”他说，“是你每次出现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都会拍下来。”
“比如？”
“比如你在迷迭香喝醉，趴在吧台上画小人。”
“那次……”
“还有你去便利店买关东煮，站门口吃，头发都被蒸汽打湿了。”
“你跟踪我？”
“我没跟。”他说，“我只是刚好路过。”
“几次刚好？”
“十七次。”
她瞪他。 他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眼角有细纹，眉骨上的疤也不那么冷了。
她别开脸。
“无聊。”
“我不觉得。”
屋里安静下来。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张折好的照片。
他站在旁边，一只手搭在她肩头，距离很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亮着，凌晨的街道没什么车，风穿过楼宇间，吹得窗帘轻轻晃。
她忽然想起什么。
“你说我是救你的光。”
“嗯。”
“你那天……心情不好？”
他指尖顿了一下。
“那天早上，陈叔告诉我，我妈的墓被人泼了红漆。”
她转头看他。
“谁干的？”
“我父亲的情人。”
她没说话。
“我那时候刚接手新能源项目，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垮。公司内部在传我要被踢出去，媒体也在写陆家第三代不行。”
“然后你就去了我们学校？”
“陈叔约我在附近见面。”他说，“他说让我散散心，别钻牛角尖。”
“结果你看到了我？”
“看到了你骂人。”他看着她，“你明明害怕，却还在坚持。我站在后面，突然就觉得，这世界还没烂透。”
她眼眶有点热，但她没哭。
她只是伸手，拉他坐下，两人并排坐着，肩膀挨着肩膀。
“以后，”她低声说，“别把我想成光。”
“为什么？”
“因为我也会黑。”她说，“会自私，会逃避，会犯错。”
“我知道。”
“那你还要留我？”
“我要的从来不是完美的光。”他说，“我要的是你。”
她没再说话。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抬手，轻轻搂住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
“你钱包里……还有别人的照片吗？”
他侧头看她。
“有。”
她身体一僵。
“我奶奶的。”他说，“她去世前最后一张。”
她松了口气，随即觉得自己幼稚。
“没了。”他说，“其他的，都是你的。”
她闭上眼，手指慢慢松开，把那张照片重新拿出来。
展开，平放在茶几上，他低头看着。
她忽然伸手，将照片推回他面前。
“放回去。”她说。
他看着她。
她没看她，只盯着自己的膝盖。
“它是你的时光胶囊。”她说，“不是我的。”
他没动。
“除非，”她声音变小，“你也给我一个。”
他伸手，把照片收好，塞回钱包。
然后拉开茶几抽屉，拿出一张新的照片。
黑白的。
她穿着露背长裙，在慈善晚宴后台，低头整理耳坠。灯光落在她锁骨上，发丝垂下来，遮住半边脸颊。
“这是我昨晚拍的。”他说，“我的新胶囊。”
她接过照片，指尖划过画面，然后抬头看他。
“下次，”她说，“让我入镜。”
他伸手抚她耳垂。
“下次，”他说，“我让你当主角。”
她嘴角刚抬起——
门铃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