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午后，王府的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火光跳跃间，将窗棂上的竹影映得明明灭灭。沈知意蜷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翻得泛黄的话本，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银杏叶上，眼底漾着几分恍惚。
萧景渊处理完王府琐事走进来，见她这副模样，便放轻了脚步，坐在榻边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又在想什么？连我进来都没察觉。”
沈知意回过神，合上书放在一旁，仰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看着外头的落叶，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从前的事？”萧景渊伸手拂去她发间沾着的绒毛，“是侯府的旧事，还是……更早些的？”
他素来敏锐，早已察觉她偶尔流露出的疏离与茫然，却从不多问，只默默守着她。沈知意心头一暖，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这是常年握剑、执兵书留下的痕迹，真实而温热，不像一场梦。
“景渊，我跟你说个秘密吧。”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其实……不是原来的沈知意。”
萧景渊微微挑眉，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
沈知意一愣：“你知道？”
“从初见时便隐约察觉了。”他笑了笑，眼底满是温柔，“从前的沈知意，是侯府娇养的小姐，温婉有余，却少了几分韧劲，更不会懂那些行军布阵的门道，也不会用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捉弄人。可你不一样，你敢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敢在险境里沉着应对，甚至还能捣鼓出烟雾弹、彩烟弹这些玩意儿……这些，都不是原来的沈知意能做到的。”
他顿了顿，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可那又如何？不管你是谁，你都是那个陪我走过风风雨雨，为我生儿育女，让这王府变得温暖的沈知意。于我而言，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滚烫的泪意瞬间涌上眼眶，沈知意埋进他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对人提起过穿书的秘密，那些午夜梦回时的惶恐、孤独，那些面对陌生世界的茫然无措，都被她藏在心底，独自承受。如今被他一语道破，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有满心的释然。
“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王爷王妃，没有朝堂纷争，只有高楼大厦，车马喧嚣。”她轻声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读者，无意间看了一本讲述这个世界的小说，里面的沈知意是个炮灰女配，骄纵任性，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可不知怎的，一睁眼，我就变成了她。”
“刚过来的时候，我怕得要死。”她想起初来乍到的日子，侯府的规矩繁琐，人心叵测，原主留下的烂摊子一堆，还有书中既定的悲惨结局悬在头顶，“我拼命学着适应这里的一切，学着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小姐，学着避开那些坑，想着只要能保住性命，安稳过完一生就好。”
可命运的轨迹，却从她到来的那一刻起，悄然改变。她本想远离男主萧承煜，却意外与萧景渊相识。书中的萧景渊，是个冷面战神，杀伐果断，却也孤独终老，只因他爱上了女主，而女主最终选择了太子。可她的出现，打乱了所有剧情——她与他在一次次交锋中相识，在一次次险境中相守，竟渐渐生出了情意。
“我以为我只是个旁观者，却没想到，会深陷其中。”她抬头看着萧景渊，眼底闪着泪光，却笑着道，“我曾害怕自己的存在会改变一切，害怕你会像书中写的那样，走向悲剧。可你一次次护着我，信着我，让我知道，原来命运是可以被改写的。”
萧景渊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你改写了命运，是我们一起。若不是你，我或许还困在过去的执念里，守着一座空寂的王府，过着冰冷的日子。是你给了我温暖，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念安，给了我所有的圆满。”
他想起初见时，她穿着一身素衣，站在侯府的回廊下，眼神里没有原主的骄纵，只有几分疏离与聪慧；想起她在围猎场上，用自制的陷阱抓住了伤人的野猪，惊得众人瞠目结舌；想起她在他身陷囹圄时，不惧流言蜚语，奔走相救，甚至不惜与家族对立；想起她在产房里拼尽全力，为他生下念安，苍白的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意……
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还记得我们刚成亲时，王府里冷冷清清，下人们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我的霉头。”萧景渊笑着回忆道，“是你一点点把这里变得温暖，种上你喜欢的花，添上有趣的玩意儿，教下人们说笑，让这王府有了家的样子。”
沈知意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话，那些过往的画面一一浮现。她想起第一次给他做新式点心，他皱着眉尝了一口，却还是吃光了所有；想起他教她骑马，她摔了好几次，他却耐心地一遍遍扶她起来；想起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看星星，他给她讲边关的故事，她给他讲现代的趣事；想起念安出生时，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明明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却在面对小小的婴儿时，紧张得手心冒汗……
“有时候我会想，若是没有穿来这里，我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她轻声道，“或许还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挤着拥挤的地铁，吃着外卖，过着平淡却也安稳的日子。可那样的日子里，没有你，没有念安，没有这么多温暖的人和事。”
书中的剧情早已偏离轨道，炮灰女配活成了人生赢家，冷面战神有了温柔的归宿，那些原本的遗憾，都变成了圆满。她不再是那个隔着书页看故事的读者，而是成了故事里的人，亲手写下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你看，外面的银杏叶落了一地，就像我刚来的时候一样。”她指着窗外，眼底满是感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把你们当成了最亲的人。那些遥远的过往，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只剩眼前的真实与温暖。”
萧景渊抱着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嬉戏的萧念安，看着飘落的银杏叶，看着暖阁里跳跃的火光，轻声道：“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过去如何，只要你在，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念安，永远是你的依靠。”
沈知意仰头看着他，嘴角扬起幸福的笑意。是啊，前尘如梦，此间心安是吾乡。那些穿书而来的惶恐与不安，早已被岁月里的温情抚平；那些书中既定的命运，早已被他们用爱与相守改写。
她不再是那个孤独的穿越者，她是靖王府的王妃，是萧景渊的妻子，是萧念安的母亲，是这个世界里，最幸福的人。
傍晚时分，萧念安蹦蹦跳跳地跑进暖阁，手里拿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娘！你看这片叶子，像不像一把小扇子？我要把它做成书签！”
沈知意接过叶子，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好啊，咱们一起做。”
萧景渊看着母子俩凑在一起摆弄叶子的模样，转身吩咐下人摆上晚膳。暖阁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夹杂着炭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
窗外的夜色渐浓，月光洒在庭院里，温柔而静谧。沈知意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头满是安稳。她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午后与黄昏，有爱人相伴，有稚子承欢，有岁月静好，有现世安稳。
那些穿书而来的历程，那些跌宕起伏的过往，都成了她生命里最珍贵的印记，提醒着她，何其有幸，能来到这个世界，遇见这么好的人，拥有这么好的人生。
此生足矣，夫复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