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朝会散后,鎏金铜炉里的檀香依旧袅袅,萧承煜摒退了左右内侍,只留萧景渊在御书房相对而坐。明黄色的龙案上摊着刚拟好的诏书,朱砂御笔落在纸端,墨迹未干,上头赫然写着“册封靖王萧景渊为睿亲王,赐食邑万户,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字样。
萧承煜亲手斟了杯热茶递过去,眼底带着恳切:“景渊,如今新朝初立,朝堂之上虽算安稳,却仍有暗流涌动。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潜邸时又并肩应对诸多风波,这天下,本就该是你我一同守着的。”
萧景渊接过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目光落在窗外御花园的枯枝上,语气平静无波:“陛下厚爱,臣心领了。只是臣闲散惯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繁文缛节,实在不是臣所擅长的。何况如今朝中有汝南王、丞相等人辅佐,陛下英明,定能将这江山打理得妥妥帖帖。”
萧承煜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厌烦朝堂纷争,可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前朝旧部尚有不少心怀异心者,宗室之中也并非个个安分,朕需要你站在朝堂上,替朕稳住局面。睿亲王的封号,食邑万户,甚至入朝不趋的殊荣,朕能给的,都给了,你还要推辞吗?”
萧景渊放下茶盏,起身对着萧承煜躬身一礼,态度却无比坚定:“陛下,臣并非贪图安逸,只是臣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居于朝堂。当年辅佐陛下登基,是因为时局所需,如今天下已定,臣更想守着王府,陪着知意和念安,过些安稳日子。这亲王之位,臣愧不敢受;参政之请,还请陛下恕臣不能从命。”
他抬眸时,眼底清明坦荡,没有半分故作推辞的虚伪,只有对平淡生活的真切向往。萧承煜看着他,想起年少时两人一同骑马打猎,萧景渊便总说,将来若能得一方宅院,守着妻儿,看遍四季风光,便足矣。那时只当是少年戏言,如今才知,他是真的把这份心愿放在了心上。
御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半晌,萧承煜才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朕拗不过你。这睿亲王的封号,你必须受着,这是朕的心意,也是给天下人看的——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朕绝不会亏待。至于参政,你既不愿,朕便不勉强,只是往后若朝堂有大事,朕若召你,你可不能推脱。”
萧景渊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再次躬身谢恩:“谢陛下体谅!臣若有能为陛下分忧之处,定当全力以赴,只是朝堂之上的职位,臣实在消受不起。”
离开皇宫时,夕阳正斜斜挂在宫墙上,将朱红的宫墙染成一片暖金。萧景渊坐在马车上,想起沈知意今早叮嘱他的话:“若是陛下让你参政,你便好生推辞,咱们王府里的日子过得舒心,何必去朝堂上搅浑水。”那时他还笑她多虑,如今想来,倒是与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
马车驶入靖王府,沈知意正带着萧念安在院子里喂鸽子,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陛下是不是又劝你参政了?”萧景渊伸手揽过她的腰,笑着把册封亲王却推辞参政的事说了一遍。
沈知意听完,拍着手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能推辞掉!这下好了,咱们还是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不用天天去朝堂上费脑子。那睿亲王的封号倒是不错,听着就气派,以后念安出去,旁人都得喊他一声世子爷。”
萧念安凑过来,仰着小脸问:“爹,那你是不是变成王爷里最大的了?是不是以后我能骑着马在京城横着走?”萧景渊弹了弹他的脑门,佯怒道:“胡说什么!就算成了睿亲王,也得守规矩,你要是敢在京城横着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晚膳时,王府里摆了几样小菜,还温了一壶桂花酒。萧景渊端着酒杯,看着坐在对面的沈知意,又看了看扒拉着饭碗的萧念安,只觉得心头满溢着暖意。当年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在朝堂上步步为营,所求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有娇妻在侧,有稚子承欢,无朝堂纷扰,无性命之忧,闲时赏花弄月,忙时打理王府琐事,足矣。
第二日,册封睿亲王的诏书正式颁布,满朝文武哗然。有人赞叹萧景渊功高盖世,得此殊荣当之无愧;也有人暗自惋惜,觉得他若能参政,定能成为新朝的中流砥柱;更有甚者,觉得他是故作清高,欲擒故纵。可这些议论,都传不到靖王府里。
萧景渊依旧每日带着萧念安去马场骑马,或是在后院的书房里翻看兵书,偶尔陪着沈知意去侯府探望父母,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沈清沅遣人来请他入宫赴宴,他也只带着萧念安去陪孩子们玩闹,绝口不提朝堂之事。
一日,汝南王亲自登门拜访,落座后便开门见山道:“睿亲王,如今陛下初登大宝,朝堂之上尚有诸多不稳,您身为陛下最信任的人,却闭门不出,未免太过置身事外了吧?”
萧景渊沏了杯茶递给汝南王,淡淡道:“汝南王谬赞了。臣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既无治国之才,也无参政之心,朝堂之事,有汝南王和丞相费心,哪里用得着臣来掺和。何况臣早已答应陛下,若有大事,臣定然不会推辞,只是日常朝政,臣实在无能为力。”
汝南王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远离朝堂,只得摇摇头道:“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是他日陛下若有难处,还望亲王莫要真的袖手旁观。”萧景渊颔首应下:“这是自然。”
送走汝南王后,沈知意从内院走出来,笑着道:“看来往后不会再有人来劝你参政了。这下咱们可算是真正的清净了。”萧景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望着院中天井里的一方天空,轻声道:“是啊,有你,有念安,有这一方小院,便是我此生最好的归宿。朝堂再繁华,也不及你笑靥如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睿亲王萧景渊拒绝参政、安心做闲散王爷的事,渐渐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他傻,放着滔天的权势不要;也有人羡慕他,能挣脱朝堂束缚,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可无论旁人如何议论,靖王府里的生活依旧平静而温馨。
萧念安渐渐长大,开始跟着太傅读书,偶尔也会缠着萧景渊教他习武。沈知意则打理着王府的大小事务,闲来无事便做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陪着萧景渊去城外的庄子上看看庄户们的收成。
这日,萧景渊陪着沈知意坐在廊下看雨,雨点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沈知意靠在他肩头,轻声道:“还记得当年咱们在潜邸,连顿安稳饭都吃不上,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真好。”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是啊,真好。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雨帘朦胧,将王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没有朝堂纷争,没有性命之忧,只有相濡以沫的温情,和细水长流的安稳。这是萧景渊所求的,也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藏。